第76章

  “仙尊,愁眉苦脸的做什么?”他松开手,语气满不在乎:“那么久之前的事情,我都不在乎了。”
  楚寒衣下意识摸了摸被亲吻的地方,他神色怔忪地点点头,心思却随着他的动作飞到了别的地方去。
  他的视线缓慢移到裴知岁的下半张脸,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一只蓝色的小鱼忽然出现在二人中间。
  裴知岁眉梢一挑,笑得有些坏,“找你的?”
  楚寒衣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认命地叹了口气。
  他屈起手指轻轻一弹,那只小鱼在空中滚了几圈,化为了一面澄澈的水镜。
  水镜亮起,方云止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
  他的目光扫过榻上姿势亲密的两个人,一双狭长的眼微微弯起,分明什么都没说,却好似什么都说了。
  看着他满眼调侃之色,裴知岁轻轻“啧”了一声,微微撑起身,支着头看向水镜里的方云止,“方尊主,有事直说。”
  方云止微微颔首,从善如流,“二位,久见。”
  “久见。方尊主今日有时间找我们,看来是已经将云崖上下都安顿好了。”楚寒衣淡淡道。
  “自然,”方云止垂眉浅笑,“多亏了裴公子,我才有机会将云崖外的神骨结界替换成由我掌控的禁制。那些固步自封的老家伙,也是时候换一种活法了。”
  裴知岁撩起眼皮,懒声道:“所以方尊主这是来与我们坦白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如果裴公子想知道的话。”方云止没否认。
  裴知岁哼笑一声,道:“你那个弟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关云崖方氏的秘辛,想来停澜都与二位说的差不多了。停澜……便是那位最初接触神骨的方氏鲛人的转世,他的魂魄上带着神骨的烙印,哪怕过了千年也仍会收到神骨的影响,”他顿了顿,忽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二位可知,我修的是什么?”
  这倒是把裴知岁问住了,他无言地看着方云止,只觉得他这问题来得莫名其妙,“我如何知道……”
  话未说完,楚寒衣的声音忽然自身后响起。
  “是卦,”他平静道:“云崖方氏最引以为傲的东西既非刀剑,亦非术阵,而是卦。”
  “没错,正是卦,”方云止苦笑道:“我十岁开始习卦,卜出的第一道卦,便是我亲弟弟的死卦。”
  此言一出,裴楚二人双双陷入了沉默。
  终于,楚寒衣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所以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
  “是为了扭转停澜的命运,”方云止接话道:“自从那道死卦之后,我所卜下的每一道卦,都是同样的结果,我绝不能接受。”
  “所以你是故意将他逐出云崖?”裴知岁问道。
  “是,”方云止点点头:“若非如此,他唯一的命运就是作为云崖的神子,在二十岁生辰那日死在那座冰冷黑暗的长老殿中。”
  他安静了片刻,接着道:“我原本想着,他既已离开云崖去往千里以外的地方,便能摆脱这命运。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我自认扭转了乾坤,却依旧看到了停澜的死卦。那时我才意识到,也许我并非是能改变他命运的关键之人。”
  “而后,我瞒着所有人,以十年寿数为代价,卜了一道天卦。”
  “十年寿数……”裴知岁神色淡淡,“你看到了什么?”
  方云止抬眼看他,缓缓道:“一朵白梅。”
  “神奇的是,自那道天卦之后,我所卜下的卦象中再也不见停澜的死卦,我慢慢的能得到一些有关停澜的其他的信息。于是我便知道,那朵梅花便是能扭转停澜命运之物,而我能做的,只有做好万全的准备,静待那个时机的到来。”
  他微微笑起来,道:“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我到底还是等到了扭转一切的时机。”
  “仅凭一朵白梅,你如何便能认定是他?”楚寒衣问道。
  “我认定不了,”方云止轻轻摇了摇头,“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天卦所示的那人,是你。”
  “因为他身上有梅香。”裴知岁了然。
  “是。但很快我便发现,楚仙尊分明同我一样,不过是身在局外之人。真正有能力撼动这一切的,是你裴知岁,”他说着,语气中带了点敬畏,“那一刀,足以令我铭记一生。”
  裴知岁微微一哂,脸上的神色并未因为他的话而改变分毫,“说得这样好听,本质不还是将我当做达到你目的的工具?”
  方云止没否认他的话:“我以为,我与公子有着同样的目标,你与我之间,充其量不过是相互利用。”
  裴知岁象征性扯了扯嘴角,没再说话。
  方云止这话其实说的不错,他能在深海之下毫无顾忌地挥刀斩向神骨,也是因为有方云止的那句话。
  在方停澜的幻境之中,方云止曾对方停澜说,无论有没有神骨,云崖都是那个云崖。
  方云止这话表面是宽慰方停澜,实际上却是在向不远处的二人传递一个信息:哪怕神骨禁制消失,云崖也不会被禁制之外的海水吞噬,沉没在沧流之下。
  这无疑是一个保障,一个能让裴知岁放手一搏的保障。
  裴知岁深谙这点,不然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允许有人光明正大的利用他。
  第69章 利益
  裴知岁微微一哂,换了个话题:“方停澜呢,还在云崖?”
  “是,我还正想问问仙尊,近来通天阁中是否有需要人手的大事?若没有的话,我想让停澜在家中多呆几日,”提及亲弟,方云止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实了几分,他顿了顿,解释道:“毕竟他的确离开家太久了。”
  楚寒衣颔首,应道:“尊主无需担心,我已经和二阁主打过招呼,停澜少时离家,如今多待些时日也无妨。”
  方云止笑了笑,心满意足地同他道了声谢。
  裴知岁一手支着头,斜倚在楚寒衣怀里,看起来完全没有想要掩盖二人的关系的意思。
  他轻轻打了个哈欠,似乎丧失了与方云止对话的兴趣,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懒意,仿佛下一瞬便会睡倒在楚寒衣怀中。
  方云止安静地看了他们半晌,忽然开口说了句与前文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听闻近日南渊换了位新主。”
  裴知岁闻言掀起眼皮,一双黑沉沉的眼瞳望向水镜中的幻象,语气随意:“南渊那种地方,强者为尊,老大换来换去也实属正常,不是吗?”
  “也许吧,”方云止微微一笑,仿佛方才的话只不过是随口一说,“不知二位接下来有何打算?”
  裴知岁盯着他瞧了一会,才慢悠悠答道:“我们如今正在长宁。”
  “听公子的语气,想来是早已有了决断,是云止多嘴了,”方云止轻轻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却并不意外。他垂下眼帘,笑着道:“公子出尘于世,倒是与这红尘有些格格不入了。”
  “尊主有话不妨直说。”
  仅有的几次短暂的交谈中,方云止也看出裴知岁这人不喜那些弯弯绕绕,眼瞧着他脸上的神色逐渐不耐起来,方云止沉吟片刻,十分干脆地打开天窗说亮话,直白道:“裴公子,是想毁了世间所有的神骨吗?”
  此言一出,水镜对面的二人神情各有变化。
  楚寒衣面上虽不显,周身的气场却陡然冷了几分。
  裴知岁眉梢一扬,似乎没想到他竟会问的这样直白干脆。
  “尊主是聪明人,既然选择问出来,想来心中已然有了答案。我若说不是,尊主待如何?若我说是,尊主又待如何?”他敛了面上有些不耐的神情,似笑非笑地问他,“要同北域仙门告发我吗?”
  方云止闻言却摇了摇头:“公子既有一刀毁掉神骨的能力,如今的北域仙门中,有能力与公子一战之人怕是寥寥,”他顿了顿,视线飘向楚寒衣,“有心想要阻你之人没那个能力,有能力阻你之人却没那个心思。”
  裴知岁察觉到他的视线,哼笑一声道:“尊主既然明白这点,又何必再问。我毁了云崖神骨,尊主作为利益既得者,便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同我问这问那,只管回去好好守着你弟弟、守着云崖便是了。至于我究竟想做什么,旁人便不必知晓了”
  “我说这些,并非是想阻挠公子,”方云止的声音缓了缓,“若公子真有意于此,云崖愿助公子一臂之力。”
  沉默许久的楚寒衣闻言忽然开了口,他看着水镜中的那一抹幻象,嗓音有些冷淡,“为何?”
  方云止笑了笑,同他打太极道:“裴公子于我有大恩,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仅此而已。”
  楚寒衣眉头一皱,正欲说些什么,却被裴知岁截住了话头。
  他低低笑了几声,出乎二人意料的爽快,“好啊。”
  他面上分明是在笑着,但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中却是一片浓的化不开的黑,淬着令人胆寒的冷意,看得水镜对面的方云止下意识一怔。
  “……公子?”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