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楚秾小声托人一问,才知道是那位来迎自己进门的小儿子,又坏又叛逆,沈家里没人能管的了他,他起晚也不是一次两次,旁人都已经习以为常,倘若他再不来,自然就不会再等他了。
  楚秾想到昨日他对上的那双眼,自己就一阵心慌,他倒是希望沈三爷睡过了头,不要出现在正厅里,然而他刚刚布好茶水,一阵稳重的脚步声就踏了过来,楚秾错愕地转身回头看,长发垂落肩头,他脖颈转出略微弧度,正好对上那双瞥过来的眼。
  他一下就收了回来,不敢再去看,沈夫人坐在侧高位,略微诧异沈从祁今日出了席:“你现在怎么知道来了?”
  “醒了就来了,受小妈茶水,我若不在,只怕会叫人以为我们沈家规矩不全。”沈从祁大言不惭地说着什么规矩一类的话,听得几位长老都皱了眉。
  谁都知道,最不守规矩的就是他沈从祁,这话说得也不心虚。
  楚秾端着茶水,颤了两颤,他分明感觉到了,沈从祁说这话时是对着他的,灼热的目光几乎要把他盯穿了,他的话分明意有所指。
  沈从祁似乎从第一眼起就对他充满了嫌恶的恶意,楚秾心道不好,一直担忧心焦。
  正式开始敬茶时,楚秾端了茶水挺直腰背,对着正夫人刚要跪下,就被正夫人捏着帕子扶住了手臂:“你嫁进来是贵妾,不必下跪,倘若你跪了,只怕会折煞了老爷的福气。”
  楚秾点了点头,立刻站直了双腿,弯腰躬身递过去茶水,轻声说:“主母请喝妾室茶……”
  沈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刚要接过茶水时,忽然有人踹了椅子一声,楚秾和沈夫人都错愕不已,回头看过去,沈从祁脸色沉得难看,直直地对着楚秾。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沈三爷臭脾气又起来了,他刻薄傲慢得像是鸡蛋缝里挑骨头一般,旁人居然也都习惯了。
  “从祁,怎么了?”沈夫人温和问。
  “……”沈从祁皱着眉,一时间沉默不语,他脸色越来越臭,他刚刚怎么听这个‘妾室’怎么觉得刺耳,他直接撞了椅子,他心情更加烦躁。
  刚刚他又失控了,他很是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他对着小妾就更加恶劣,所有人明眼里看得清楚这这个刻薄傲慢的少爷是如何厌恶这位初来乍到的瘦弱小妾的,只怕她逃不掉刁难。
  “正夫人惦记你是贵妾,不让你跪,你自己就忘了规矩是吗?”是沈夫人问的沈从祁,沈从祁却直直地对着对着楚秾,居高临下问:“我如果偏要你跪呢?”
  “主母慈善,不给你立规矩,我这人就严苛,总得教人守规矩,对吧?”
  楚秾对着沈从祁,看清楚他眼里的戏谑厌恶,他是摆明了要刁难自己,心里略微觉得气愤又委屈,但是还是害怕居多,这位爷不是善茬,果然是要给自己立规矩了。
  沈夫人看沈从祁神情,以为沈从祁极为厌恶自己迎回来的小妾,尤其这位小妾生得花容月貌,他在替自己立威。
  她笑了笑,温柔解释道:“阿清是我买回来的贵妾,是一家人,你何必如此?”
  沈从祁当即反驳:“谁同他是一家人?”
  楚秾心思活泛,明白沈夫人溺爱幼子,没有人会给他台阶下,他得给自己台阶下,他立刻端了茶水,弯腰躬身送到了沈从祁面前,作势要跪下:“三少爷……请喝妾室茶……”
  “……”沈从祁无言了,脸色仍旧难看。
  妾字太扎耳了。
  他看着眼前少年身着女装躬身弯腰温柔顺从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心情发烂,然而目光却又不自觉地盯着微微低下的脸,眼睫毛垂落,鼻梁挺直泛光泽,掐了一点粉。
  还是漂亮。
  楚秾腿脚将要弯下,然而下一刻楚秾腿脚却忽然被什么一绊,他穿不惯的女鞋一下扭动了,自己整个人扑了过去,滚烫的热水就浇在了眼前男人的身上,他也跌在了男人的手臂上,然而他却没滑下去。
  楚秾反应过来时,吓得茶杯都摔了,一阵噼里啪啦地嘈杂声,他慌张站起来原理男人,道歉:“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算了,犄角旮旯里出的便宜货,跪也跪不好。”沈从祁脸色更差,被沾了茶水,手背烫得熟红,一边的丫鬟连忙找来了湿帕子来捂住烫到的伤口,他直接抬腿起身,越过楚秾,速度快得楚秾只察觉到了一阵风在耳边刮过。
  楚秾听见刚刚路过的男人捂着手臂,又暗骂了一句:“混账东西。”
  楚秾脸色顿时白了,愧疚又害怕的转身看了看四周,却发现周边人神色并没有责怪,反而颇有些幸灾乐祸。
  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分明是沈从祁自己绊了一脚楚秾的小腿处,导致自被浇了茶水,这事沈从祁能怪谁?他就自然只能骂骂咧咧地捂着手跑了。
  这还是头一遭看见沈从祁吃瘪,沈夫人居然也捂着手帕笑。
  就只有楚秾一脸茫然地站在沾了水的椅子边,无措着。
  沈夫人开口缓和气氛道:“他就是这样脾气,坏得很,谁也不敢惹他,就是老爷还醒着的时候,也拿他没办法。”
  “上次表姑娘来玩,想和他套近乎,都还被他骂得哭回了家。”
  沈从祁从小脾气就坏,人又精得很,事事都必须要最好的,非得别人纵着他,让着他,他舒坦了才会放手,他的恶劣行径,在整个北都都是有名的。
  说的好听叫有名,说的难听,可就是声名狼藉了。
  “拿点烫伤药给三爷送去,也叫他好好在房里好好修养修养,省的一天到晚得乱跑。”沈夫人说:“昨日和什么林戏子,又上了报。”
  “……”楚秾松了口气,他没发现自己身上干爽整洁,刚刚一场混乱里,他没有沾到丝毫水渍。
  第一百二十四章 民国的冥婚新娘
  楚秾继续给几位长辈奉了茶水,自己还没来得及坐下,门口忽然就听见了一阵嘈杂脚步声,慌慌张张地就闯了进来,是守在沈老爷伺候的二姨娘,她年纪大概才三十多岁,柔柔弱弱地捂着帕子哭泣:“不好了……老爷,老爷快不行了。”
  “什么?”沈夫人立刻站起身,鬓角斑白的头发藏不住,身耳后步摇失控地晃荡了好几下,撞出了声,她对楚秾说:“快,清清,你随我一起去见老爷。”
  “?”楚秾不解,为什么老爷有事,他得去见沈老爷,但他想起来自己还套着冲喜的身份,他明白沈夫人把自己当做沈老爷的救命稻草了。
  他是冲喜的贵妾,沈老爷命里的劫难得由他带过去。
  楚秾点了点头,随着沈夫人去往主屋。
  主屋也装点了红绸布,满目亮堂,宽敞的宅院比百姓一家八口的平房还要大两三倍,里面来来往往都是伺候的仆人,药满了院子,满溢出来,楚秾闻着觉得呛鼻,但他还是随着沈夫人一行人走入了院子。
  偌大的房间里,大夫的诊箱半开着,他满头白发,胡子挂了一脸,满脸凝重地给床上奄奄一息的老头把脉,长满皱纹的手指掐得紧,他的眉头皱得也紧,看见沈夫人来了,又垂头丧脑地叹了口气。
  情况自然不乐观,沈夫人脸色也差了,挥了挥手让他下去,自己占了位置坐在床边。
  沈夫人俯下身,凑过头对沈老爷说:“老爷,清清来了,她会来带你渡劫。”
  “你一定会好的。”
  说完,她就捏着帕子招揽楚秾凑过去,楚秾立刻上前,被沈夫人牵了手,指引着看床上的人,她道:“这就是你的郎君……他现下已经命不久矣了,需得你出力了……”
  楚秾站着身,低头看躺在床上躺着,因为生命衰竭,苍老得很厉害的老头。
  这个年过花甲,白发苍苍,褶子比头发还多的老人就是传闻中的沈老爷,而他的夫人满眼热切,心疼得很厉害,看着楚秾,全是希冀。
  这老头一看就是要死的,百姓若是到了这种地步,都已经拿出积蓄去打棺材了,沈夫人竟还想替夫纳妾续命,纳得还是一个不过十五的小女孩。
  真是大宗族才是欲孽深重,自私自利,很不要脸面。
  他想到那位不过三十出头,还年轻得很的三姨太,想到她或许嫁进来时,也才十几岁,那时沈老爷只怕女儿都比她大了。
  不要脸得很!
  楚秾腹诽着,床上的老头又开售浑身抽搐,脸色发青,嘴唇一下子充了血发紫发黑,沈夫人一下就急得恨不得扑上前去,她一边给沈老爷擦着脸,一边急急推楚秾去角落的一尊香佛前:“你,你快去跪一边的佛祖像,诚心一点,老爷的命吊在你身上呢。”
  “?”楚秾不明所以,但他还是跑到那尊佛像前,跪在了蒲团上。
  沈老爷当即安静了,再没有任何异动,沈夫人含着泪,又哭又笑又激动,她一边给沈老爷擦脸,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有用,就是有用……纳对了……”
  “清清……你继续跪!好好跪!”沈夫人急急忙忙吩咐,又拉了大夫前来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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