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楚秾抬头看向男鬼,看他英俊的面容,又看他体着急关心的模样。
  他最开始也是被强逼,哄骗而来的,但是他能遇到这只勉强还不错的傻鬼。
  既然沈从祁可以是鬼,那么其他死去的人会不会也会变成鬼?
  小月会遇见的,就是赌博嫖娼沾毒的肮脏恶鬼了……
  知画姐姐已经快没了……
  他都不敢再想下去,呼吸难受着,一颗心脏一直在疯狂跳动,整个人像是得了癫症,气得眼睛发红,眼角一直掉眼泪,男鬼急得给他擦眼泪,手忙脚乱得不行。
  别哭,别哭。
  老婆不要哭。
  老婆为外面别的女人哭得那么伤心,连带着他也好难过。
  他好像没有资格和外面的女人争,他都不会割小指惹老婆哭。
  他舍不得老婆哭。
  他连忙抱紧了楚秾,笨拙地给他安抚,楚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男鬼身上没有温度,可是他却窝在他的怀里,哭得难受。
  ……
  楚秾一大早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消息都传遍了沈家,不过他们倒不知道细节,却是就着男女的事在七嘴八舌,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少女,一个又是被配了冥婚的少年,谁知道他们是不是青梅竹马,芳心暗许呢?
  风言风语不过几个时辰的事,就传到了沈从严耳朵里,丫鬟得了令,通知楚秾去一趟正厅,楚秾整理好心情,当即就去了。
  沈从严坐在正厅里喝茶,看见楚秾来,他没有劈头盖脸就是质问,反而温和地指了指自己身侧的位置:“来了?喝茶。”
  “大哥。”楚秾眼睛还红着,说话还带鼻音,他主动道:“我同小月没有任何男女的关系,这你不用担心。”
  “无事,我信你。”沈从严看着温和,实则眼光十分精准毒辣,他知晓楚秾是个随遇而安知足常乐的少年,圣贤书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要往心里去一遍的学生,根本对男女事还没开窍:“我今日来只是想叫你一起品茶,这是江南新出的碧螺春,刚刚来的一批货,你尝尝。”
  其实沈从严叫楚秾来不过是为了对付沈家里嘈杂起来的碎语,免得外人看来他优待楚秾,落个偏心的名声。
  楚秾心里揣着事,根本坐不住,捧着茶杯坐立不安,沈从严察觉他心不在焉,一边滤着茶叶,一边问:“你那小玩伴情况如何?怎么就断了腿,浑身是血了呢?”
  “……”楚秾拿住茶杯,转过脸看向沈从严,看他脸上和善询问并不作假,没有心虚的表情。
  他也是被沈从严同周礼配了冥婚,沈从严不该一眼就看出小月的情况吗?
  他先前也是抗争过,闹了许久的。
  除非沈从严一概不知。
  他开口问:“大哥,请问,当初你是怎么和周礼村长商议好的?”
  他顿了顿,补充:“我和从祁的婚事。”
  “那一日我做了梦之后,就急忙找了道士推算方向,他给我指点了明女村,我带人去看,坐在车里,一眼就看见你拎着书箱回家,路过田埂,还下地帮了农夫小忙。”
  “那时候我就知道,三弟一定喜欢你,我于是去寻了村长周礼商议。”
  “周礼说他亲自做媒,告知你沈家情况还有从祁的消息,说一定说服你。”
  “几个月后,他就同我说你同意了。”
  “……”楚秾沉默不语。
  是了,只怕周礼用了许多说媒的理由,诓骗他们配了婚,沈家承了配冥婚的笑话名声全,他这个诓骗卖人的却是即得了好处,在村里又赚了美名,难怪村里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向,因他是男子,不好说他是婚嫁出了村。
  这些还是因为他居住在明女村,又手握权柄,还要顾及脸面,所以才扯了谎,在外省,外村,他不用顾及脸面,只怕是明晃晃地交涉他的肮脏生意,都成了活招牌,要是某些地域将冥婚一类的习以为常,他直接去抢去逼,也是可以做出来的事。
  “大哥……”楚秾艰涩张口,他说:“我的女玩伴同我一样被周礼配了冥婚。”
  “她拿了刀子逃出来才摔的。”
  “我也没有被说过媒,我甚至不曾见过沈从祁的照片,也不曾听过他的事迹,我只被告知了他是我的新婚丈夫。”他新婚时甚至都不知道那只鬼就是自己丈夫,被吓了一跳。
  “……”沈从严沉默了,他立刻懂了。
  楚秾不是偶然的一个,事实远没有那么美观,根本不是你情我愿,两相齐全的事,他只是一堆受害者里最幸运的那个。
  但即使是这样,他一开始也是并不情愿的。
  犹如罪恶开出了花,结了果实,仍旧是罪恶,何况罪恶背后全是活生生的人命。
  “大哥,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会怎么做。”
  楚秾不是唯利是图的商人,他是个读圣贤书的学生。
  “要这样说,是我亏欠了你。”沈从严立刻收敛好情绪,低头喝了口茶:“你想怎么办,我都随你。”
  “但要尽力保足沈家颜面。”
  “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 民国的冥婚新娘
  小月在医院醒了,楚秾立刻顺着她说的地址去查,这些事就像是被兜布装住的泥沙一样,一旦破了一道小口,泥沙就源源不断地泻了出来。
  周礼在冥婚买卖的暗桩里可谓大名鼎鼎,从六年前开了第一单开始,六年间买卖配冥婚的人数难以计算,其中女子占多数,像楚秾这样的男人也有两三个,而且他手段极其狡猾,基本上都是往偏远的外省交易,确保那些可怜人再难回来。
  而他的第一单,却是动了他的亲侄女,周知画。
  周知画被从煤厂解救出来时,她已经被折磨得神志不清得只会发疯打人和求饶了,浑身脏污,清秀面部被划得破烂不堪,身形比纸还薄。
  看着被解救出来的周知画被送进医院,又在病房里发疯尖叫,隔着一道门也刺耳难听。
  楚秾刷了漆的木椅上坐了许久,心情越发低沉难过。
  记忆里,周知画人如其名,是个知书达礼,琴棋书画都教养得很好的少女,她长在乡野,被父母爱护得很好,长得又好看,村里很多俊俏的勤劳少年都悄悄喜欢她。
  但她被亲叔叔一百块洋币贱卖了,她成了牲口,在肮脏的煤厂里过着不堪的日子,她被毁得一塌糊涂,而且她的父母只怕是凶多吉少。
  楚秾透骨冰凉,整个人意识都发荒。
  他太幸运了。
  以至于他后来都没在意这件事背后的肮脏可怖,他听着病房里传出来的尖叫声,他生出自己的幸运是吸食了她们悲惨命运的愧疚感。
  他凭什么可以过得那么好呢?
  他何德何能?
  楚秾失落着回到沈府,回到东房处,男鬼立刻闪到了他面前,像只小狗一样的低着头嗅他。
  男鬼立刻就崩了。
  他在他妻子身上闻到了另一个女人的味道。
  他妻子不但有了情人,而且还是一堆情人!
  前几日是什么小月妹妹,只怕今日是什么太阳姐姐,他,他算什么?
  偶尔眷顾一下的糟糠之夫?
  他妻子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男鬼生气了,他觉得自己身世简直可怜,身上怨气直冒,阴沉沉乌泱泱的。
  忽然,男鬼听见他妻子喊了一声:“沈从祁……”
  男鬼以为他妻子又要哄他,自己强忍着贴上去的冲动转身,不理会示弱求和好的妻子。
  他生气,可不是好哄的,他才不听他的妻子怎么解释呢。
  男人的话,绝对不可信。
  然而,他却听见,一声疲惫的叹息过后,他妻子失落地说:“沈从祁,我不该点头和你结婚的。”
  男鬼一下就回了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妻子。
  楚秾低着头,不看男鬼贴上来的双眼,他话说得怀疑又否定:“我不想当你妻子,冥婚是错的,你是鬼我是人,我们怎么可能过日子呢?”
  之前都可以过日子,现在怎么反应过来过不了日子呢?
  这不是被人挑唆,他老婆就怎么能说这种伤鬼的话?
  完了完了,他老婆被人勾引了。
  不要他了,他要抛弃他了。
  他不生气了,他不矫情了。
  他就是糟糠之夫,他愿意偶尔被眷顾一下。
  他可愿意了。
  别不要他。
  男鬼急忙贴着楚秾求关注,着急得要哭出鬼眼泪了。
  “……”楚秾坐在位置上,终于抬头看着男鬼着急上火的模样,心口略微真针刺微疼。
  男鬼是个好傻鬼,他看起来很喜欢自己。
  那么,一开始是强迫的冥婚就是对的吗?
  错的,即使事现状再美观,也是错的。
  楚秾情绪越发加深,男鬼越来越着急,抱着楚秾的胳膊不放。
  不能想下去,越想下去他越一无是处,他没有女人软没有女人乖,他还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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