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楚秋看着楼宇离开,表情也冷下来,一脸的憎恶。
  ……
  理政殿内,楼阙握着一支笔在白纸上印笔而下,墨迹沾染了白纸张,他低眉专注勾勒毛笔尖,案桌台下有人恭敬跪着,说:“启禀陛下,京城里从未出现过一个叫顾觉的人,皇后自小长大的庄子里也不曾有过叫顾觉的人。”
  “而且普天之下,同陛下长得相似的人,只有一个晋王,除此之外,再无人能同陛下有三分以上相似。”
  “……”楼阙没有当即开口,而是仍旧专注提笔运笔,在纸张上学着一块砚下压着的白纸张勾勒最简单的简笔画,只是运笔走笔线条都更加精湛而美观,并且迅速学见简笔画的精髓,把一个活生生的人也压缩成寥寥几笔。
  只是画上的人再不是和他一般无二的面孔,却是浅眉浓眼,灼灼浓烈,是楚秾的大眼q版简笔画,而且衣装繁复,修身华丽,他在眼尾走了几笔后,才放下毛笔,桌角边赫然放着一盘奶糖糕,似乎被人动过,一些粉末糖霜落在了容器四周。
  “你说,这个名叫顾觉的,已亡的可能性是有多大?”楼阙想到那天楚秾毫无畏惧的脸,忽然生了猜想说。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视线冷凝住,神思越发清晰。
  他记得,楚秾脸色大变正好是他提起楚秾和他生生世世再无可能,像是戳中了伤口一般骤然起了怒火。
  而且,他看见过楚秾在梦中哀恸大哭的模样,哭得伤心又难过,满脸泪口中梦话不断,而最后那一句轻声呢喃,他这几天猛然记起。
  就是顾觉。
  如果这个人仅仅只是爱而不得,楚秾会如此悲痛哀伤吗?
  而且楚秾从未说过,顾觉与他而言是爱而不得。
  楼阙才发觉,他的皇后不但可能有个刻骨铭心的心上人,很可能他和心上人早已终成眷属,只是心上人早逝,他被留在了世上。
  那……他到底算是什么?
  又该怎么和一个死人争?
  手下的纸张墨迹已经烘干,他将画纸叠好,问:“皇后现下如何?”
  暗卫还来不及回答,就有宫人疾驰而来:“不好了,皇后娘娘又起了热,现下正神志不清……”
  “什么?”楼阙立刻站起来,拔腿向走,冷厉质问:“朕不是说过衣食不缺的吗?你们是不是苛待他了?”
  “奴婢哪里敢苛待皇后娘娘,只是皇后娘娘自从在冷宫建了一处花房,便三天五头地往花房跑,昨天夜里起了风,天气凉,皇后娘娘不听劝阻,披了外袍就去给明春花浇水,受了凉,下午就滚烫了起来。”
  “朕养你们是死了吗?他身体不行就不知道拦住吗?”楼阙气得脚步飞快地往冷宫里赶,宫人跟不上他,急匆匆地被绊倒了好几次,楼阙走进冷宫处时,却看见楚秾穿了大氅,坐在花房里,脸上弥漫着不正常的红晕,看见楼阙走过来,他却弯眼笑了。
  “我种出来了!”楚秾坐在花苞当中,花色围绕,满室芳香,他像是花中仙一样,柔弱而漂亮,神色极为得意,展示自己种出来的明春花像是展示自己的作品一样。
  楼阙神色复杂,看着眼前的楚秾,沉默良久。
  “凭什么?这个叫顾觉的,就这么值得你喜欢?”
  第四十七章 暴君的替嫁男后
  楚秾浑身起热后,自己昏沉着意识又从床上爬了起来,跑到花房照料这些明春花,他倔强得很,站在明艳盛开的明春花里,回头看着楼阙。
  他没有在宣告自己在这场和楼阙的赌约中获胜,他只是在一个男人面前宣告自己对别人的爱。
  要么在冷宫中种植最难存活的明春花,要么就要否认他爱顾觉,他毅然决然地跑到了冷宫,在冷涩匮乏的宫殿里种花做工。
  日日夜夜对着这些明春花勤勉辛苦,浇水施肥,一把枯燥的像是稻谷晒干后的花种,就连皇宫中技艺最精湛的花匠也不抱任何希望,他铺了满院,一盆一盆地照料。
  楼阙日日听关于楚秾一举一动,他不用听具体描述就能清楚知道他体弱又养尊处优的皇后拥有怎样的反骨,又有怎样的情深爱意。
  他丝毫不畏惧楼阙,甚至用自己病弱的身体和他对峙。
  畏惧的反而是楼阙,十几天里根本不敢看楚秾,可自己又被十几天的磋磨得没了当初的怒火,甚至他像个毫无尊严的懦夫,他不但没了怒火,还隐隐服软。
  他很想念他的皇后,想念得想要去一趟冷宫,看看他的皇后,但是他一旦去了冷宫,他就是输家,他不能输。
  身为皇帝的骄傲不允许他输。
  于是楼阙自己被思念折磨的难以入眠,夜夜像是都被痛苦肆虐而过一般,眼前全是他的皇后维护另一个男人的模样,他的皇后不爱他的事实会在挣扎过后浮现出来,他起初还会有怒气,但是到后期他悲哀地发现,他已经不生气了。
  他已经被时间驯服了。
  开始食用楚秾钟爱的奶糖糕,开始和楚秾一样画最为简略的简笔画,他克制不住地去靠近楚秾,不去冷宫看楚秾,是他留给自己的底线。
  但是底线就算相对于楚秾而言,也碎得无比轻易,听见楚秾又发了热,他整个人都急切得毫无理智,一进入冷宫就看见他的妻子站在明春花面前,浑身发着烧,滚烫得一张脸都染上绯红色,却万般得意地说,他种出来了。
  他听见楚秾话的背后在说,他喜欢顾觉。
  楼阙却连怒火都不再有了,他只恐慌害怕楚秾发着烧却还要倔强着干傻事,临了了,他总是对他的妻子万般的无计可施。
  他轻轻地踩步上前,往日沉稳的脚步全都成了小心翼翼,他说:“你种出来了。”
  楚秾看着楼阙缓慢地向自己走来,脸上还带着笑,动作迟钝得来不及反应现状,他的体力已经接近殆尽,他一大早听说明春花盛放,特地跑下床看满花房的明春花已然是强弩之末,他站在花堆里,腿脚发着软,晕眩感弥漫上来,他站立不稳,眼看下一刻就要跌倒在花枝中,楼阙眼疾手快,立刻上前伸手接住楚秾,大氅的边缘在空中划了一道弧,楼阙绷紧的肌肉接到了轻飘飘的重量,他气得咬牙。
  太轻了,楚秾是没吃饭吗?
  这些天他一直听暗卫来报,说楚秾作息异常勤勉,矜矜业业地在花房里种花,这些日子照料种植明春花当真熬干了他的心神,体重轻得他一只手就可以抱起来。
  他立刻把人揽抱起身,腿脚急切地送到寝宫中。
  冷宫修缮装潢与青镜殿没法比,但是与当初阴冷检漏相比已经好了百倍,冷宫中新加派的宫人战战兢兢跪了一排,他扫了眼内里点燃的地炉和暖香,大致知道这些宫人的确没有苛待冷落过楚秾。
  他让太医给楚秾诊治开了药,又挥走了无关的宫人,自己留在寝宫中照料楚秾。
  楚秾覆着棉被,露出一张烧红的脸,周身滚烫,阖目闭眼,浑身摸不出二两肉,楼阙一回生二回熟,给他用凉水擦身降温,拂过雪白皮肉就觉得心颤,最后在楚秾秾丽精致的脸上停留良久,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一点点拂过他的轮廓。
  他从未设想过自己会在一个人身上输的这么彻底。
  怎么最后连一点怒气都没有分毫了呢?
  他的皇后分明把他尊严踩在脚底,口口声声都是另一个男人,他却是可以被随意替代的那一个,他自大自私又傲慢,无论是身为一个人,还是身为一个皇帝,他都有绝对的理由和身份暴怒苛责。
  但再充分的理由没有分毫作用,他爱他的皇后,就注定一切理由都是作废的。
  他最终不得不承认,他很羡慕这个叫顾觉的人,拥有他的皇后最完整最热切的爱意,果断又坚定的热爱。
  他分明成为了他的替身,却也分不了他的皇后一丝一毫的心意。
  楚秾额头出汗,楼阙抹掉湿意,楚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扫了一眼过来,和楼阙对视,楼阙一瞬间哽住了,他手里举着毛巾不能大动,然而楚秾体力已经彻底消失殆尽,疲惫地收回了眼神,自己又闭上了眼。
  楼阙才伸手继续给楚秾擦汗凉身,他忽然想起来,上次楚秾同样也是发烧意识迷离,然而却将他当成了顾觉,满眼柔情,眼泪一滴一滴地下来,软得不行,还抓着他的手说不让他走。
  然而平日里,他的皇后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几句软话。
  他冷了脸,伸手继续浸凉水给楚秾擦身。
  这个叫顾觉的,就当真这么好?
  他究竟差在哪里?
  楼阙咬牙不解,然而给楚秾擦身的动作却没停下来。
  ……
  楚秾烧到了第二天,体温才退下来,他在床上昏睡了一天一夜,凌晨十分醒过来的时候看见床边一堆宫人在忙碌,看见楚秾醒过来,都惊喜地红了眼,楚秾一眼扫过去想找一个人,然而从头到尾扫了好几遍,却始终找不到。
  他艰难地动了动身体,看向空荡的床边,伸手摩挲上面的褶皱,想要找到上面另一个人呆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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