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嗯,我做风暴摄影。”孟延州的介绍言简意赅,跟林晓山的话几乎一模一样。
  许见深奇怪:“是要去各个风暴区域拍摄吗?”
  孟延州想了想说:“差不多吧,我会通过雷达回波图和卫星云图确定大致位置,提前一天到当地,根据实时观测情况调整行程,接近风暴中心。”
  听起来充满动荡和危险,许见深追问:“现在风暴中心离我们很近?”
  孟延州说:“早上看还有一百公里,不算远。”
  许见深点点头,感兴趣的说:“可以看看你的作品吗?”
  孟延州大方地调转屏幕,给许见深展示:“给。”
  照片主体是一堵巨大的灰黑色云墙,天空呈现出幽深的蓝紫色,地面则开满火红的鲜花。三种颜色在同一空间内,既平稳又诡异。
  孟延州解释道:“这是强上升气流区域形成的、旋转和垂直运动的脊状云,也就是墙云。”
  孟延州说着往后翻,聊起这些照片时就像换了个人,脸上带着幸福和自豪的神色,“这是弧状积雨云,可以肉眼看到云的上升。
  “这是在加拿大拍摄的,夜光云,因为水蒸汽凝结冰晶,所以形成近似透明的云层。
  “这是……”
  孟延州一连介绍好几张照片,许见深认真听着讲解,时不时点头,露出夸赞羡慕的目光。
  一直没有说话的闻杨忽然站起来,调整火锅的火候,又将自己的盘子往右边推了推,提醒道:“先吃点东西。”
  许见深低头,发现面前的空碗中不知何时已经堆满剥好的虾,连虾线都被挑得干干净净。
  孟延州忙收起手机:“抱歉啊,光顾着介绍,耽误你吃饭了。”
  许见深摆摆手,说“没事,很有意思”,又捧着碗,问闻杨这碗虾是怎么回事。
  林晓山见状,终于出声:“我说小闻怎么不说话,合着一直在给人剥虾呢。”
  许见深还有点懵:“给我的?”
  闻杨点点头。
  “谢谢,”许见深为难地看着碗里,“不过你不吃?”
  闻杨说:“我在吃。”
  许见深撇了下嘴,将几块虾肉夹回闻杨的碗里,“一人一半吧。”怕闻杨介意卫生问题,忙又补充道,“我筷子没动过。”
  林晓山在对面坐着,忽然笑了下。许见深问他笑什么,他只摇头,说自己在看电视。许见深撇过去看屏幕里的播放内容,不明白农业频道有什么值得笑成那样。
  闻杨捧着碗,没有拒绝,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勾起嘴角说“谢谢”,随后又站起来:“我调了酱汁,放在茶几上。”
  *
  林晓山让他别动,自己去拿,孟延州也跟着过去。
  许见深看人多就没动,余光瞟见茶几上放着一排料汁碟。
  其中有一碟没放姜,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准备的。
  “闻杨,”许见深压低声音,饶有兴趣地问,“你真的没谈过恋爱吗?”
  闻杨的筷子顿了下,他问:“什么意思?”
  “你好像,很会照顾人。”许见深眼神温柔,像以前会去家里做客的长辈,或者公司中早几年出道的老师。
  闻杨有点晃神:“那你觉得,我适合谈恋爱吗?”
  问出去时,闻杨自己都很难相信,然而后悔已经晚了。
  还好这句话歧义严重,“适合谈”是指跟谁谈也不一定。
  许见深默认他是指广义的对象,笑着说:“谁能跟你谈,那不是走大运?”
  闻杨愣住,眼神中带着一丝不信:“你真这么觉得?”
  许见深点头,真诚道:“是啊。”
  说话间,林晓山和孟延州也回来,两个人都板着脸,不知道刚才去取碟子时又发生了什么。
  许见深见状,暗叫不好,不应该让他俩同去的。
  碰巧电视在插播新闻,记者说,风球即将改道登陆庆柏岛,未来三天内,全岛将出现强降雨甚至风暴。
  许见深看着气氛略显尴尬的林老板和孟延州,陪笑着出来缓和气氛:“看来,接下来天气都不会好啦。”
  孟延州看了眼新闻,又在智能手表上查询轨迹,最后说:“风球明晚八点左右登陆,你们记得关好门窗,这几天别出门。”
  许见深觉得他的话有点奇怪,问:“‘我们’?那你呢?”
  孟延州看林晓山正阴着脸,扬了扬眉,没说话。
  许见深觉得有点遗憾:“唉,好多地方都没去,怎么就被困起来了。”
  隔壁桌的工作人员也纷纷表示遗憾,连饭量都变小。
  闻杨却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变得很好,甚至吃空碗里的虾肉后,还能又去新盛一碗汤。
  第37章 还没跟我说过晚安
  入夜,风雨在玻璃上划出细密水痕,远处灯塔的光被雨雾揉成毛边。
  林晓山收拾好碗筷,嘱咐几位客人回房间早睡。其他人帮着洗碗,忙活到夜里,接连回屋。
  许见深白天睡多了,这会躺在床上听着风声难以入眠,翻来覆去到十二点,依旧没有困意,索性披着薄外套,走出房门,上到阳台观景。
  许见深的屋子在顶楼,自带开放式阳台。阳台没完全封死,面向海的那边是全景玻璃,但隔壁相隔的墙间留有一小半的开放区域。林晓山出于私密性考虑,在中间做了个移窗,恰好这次窗户没关。
  许见深看着那扇窗,想是不是通过窗户还能跳到隔壁,以及此时闻杨在干什么。想完许见深自己都笑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产生这么没边儿的念头。
  夜间无月,大风席卷海浪,惊涛拍石,海面像层叠的乌云。
  许见深双手托着下巴,倚在栏杆上看向远方。
  他来岛已经三天,在朋友和陌生环境的双重掩护下,已经很久没做过关于以前的噩梦。即便是不幸遇到天气突变,他也不认为这个行程决定有误。
  沉思间,内移窗忽然被推得更开,窗户另一边,露出闻杨的脑袋。
  年轻人洗完澡没多久,打着哈欠,头发柔顺地垂在额前。
  许见深并不奇怪他会出现在这里,问:“还没睡?”
  “嗯,出来看看。”闻杨问,“你呢?”
  “我也是。”许见深说。
  今夜风盛,黑漆漆的海面有些骇人。
  闻杨看向正前方,问:“如果没有被‘困住’,还有其他地方想去吗?”
  许见深想想看,说:“本来想去白沙岸,看看晴天的海滩。”
  闻杨点点头,听着窗外呼啸的海风,点了点头。
  许见深改口道:“不过,这样也很好。三五好友一起,朝夕相处,从前没有这个机会。”
  闻杨偏头看他,微弱的光线让人影模糊不清。
  二人并排在窗户的两边共同驻足,沉默而平静。
  阳台外风雨大作,而幸在玻璃足够结实,屋内反而岁月静好。
  闻杨站得腿酸,动了动脚踝,说:“我很喜欢下午的那个村子,想给它写首歌。”
  许见深惊喜地说:“写吧,我也很喜欢那个村子。”
  闻杨转过身,完全面向许见深:“能陪我一起吗?”
  许见深的犹豫只有一秒钟,“当然可以。”
  闻杨便回屋取来吉他,一手拿着琴,一手拎着两瓶酒,坐在窗台上,本子放在自己腿边。许见深则去开走廊灯,头发被镀了层金边。
  闻杨咬着笔盖,把手机支起来放在高处,给许见深递酒。
  “上哪儿拿的酒啊?”许见深打趣道,“可别是偷林老板的,他得讹上我。”
  闻杨把笔盖拿下来,正色道:“我自己带来的。”
  许见深这才放心打开易拉罐,仰头喝了一大口。
  闻杨边调音边问:“你喜欢什么样的海?”
  许见深翻身,干脆到窗台上坐着,靠着窗沿说:“薄荷味的,像果冻的海。”
  “薄荷味的、果冻……”闻杨拨响三弦,“这个调式?”
  金属弦震颤的余韵里,许见深闭上眼睛,想到白天在民俗村的见闻,轻轻哼出一段旋律。
  潮湿的调子像是裹上了海风,咸咸涩涩的。
  闻杨刮过琴弦,细细品了两遍,才抬头说:“很好听。”
  许见深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随便哼的,你当没听到。”
  “可是真的很好听。”闻杨重复道,“再哼一遍吧。”
  现在移窗已经拉到最大,闻杨也坐上了窗台,两个人紧挨着,以至于许见深能非常近距离地看到,对方真诚渴求的表情。
  没办法,许见深又喝了一口酒,大声重复一遍。
  于是闻杨就着这个曲调,补了几个低音和弦,即兴填好几句词,清唱出来。
  “当船桨敲打海礁,
  篝火燃烧无名的调,
  你带我收集
  渔网中藏匿的歌曲。”
  木吉他声混着雨声,让许见深想起傍晚时村民们围着篝火跳舞,拿晒盐的木耙敲打石头铁器伴奏,合唱的声音嘹亮而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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