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陆非晚这样评价。
  许见深心情变得低落,他觉得陆非晚今天对闻杨的敌意是在跟自己赌气。
  至于原因,他不知道,也没力气去问了。
  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样,再怎么问,得到的答案也是模棱两可。从前许见深试过追问,刨根问到底,最后换来的都是吵架。
  上次冷战尚且只算一次小摩擦,最激烈的那回吵架,发生在他们被狗仔拍到后不久。
  当时两人的关系刚被曝光,有些陆非晚的不理智粉丝,根据照片找到许见深的公司甚至住址。他们觉得许见深在“吸血”,于是变本加厉地跟踪他、威胁他,最后闹到警局才收场。
  为了平息事态,许见深想让陆非晚注册社交平台,替兖港说几句公道话。但陆非晚认为歌迷与歌手都是独立的,希望自己跟歌迷的交流仅限于音乐,自己的表达也止步于词曲,他不屑也不想建立社交上的连接。
  所以直到现在,陆非晚仍然没有公开的账号,二人也因此不开心了小半年。
  许见深在那次终于意识到,他跟陆非晚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方枘圆凿。他不能过于刨根问底,或强求陆非晚融入自己。
  现在光是应付工作已经非常疲惫,许见深没有力气再去做生活的猜想题。
  所以,在车厢再次陷入寂静,陆非晚正在等待许见深询问自己为什么心情不好的原因时,许见深没再开口。
  第14章 不起眼的银莲花
  歌迷的风波随着时间已经慢慢平息,许见深早就将兖港搬离原址,摆脱骚扰,逐渐让公司重新走上正轨。
  二人一路无话,直到路过一家花店。
  花店名叫“树”,店主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女孩子,据说是不想找工作,所以家里出钱给她开了间花店。
  许见深很喜欢跟她谈话,因为她身上有种没经过职场历练的松弛和纯真。店主审美也好,总会进些美丽又珍贵的花卉,别的地方很难看到。
  眼看“树”就快到了,许见深看着窗外说:“下个路口停车吧。”
  陆非晚缓缓停下等红灯,语气冷漠:“马上到家了。”
  “我想买点东西。”许见深说。
  前方红灯转绿,陆非晚没说话,缓缓地转弯,并没接收到指令似的,依旧向前开。
  许见深以为他是不想浪费时间,或者还在赌气,便说:“你前面直接把我放下,先回去,不用等我。”
  陆非晚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复杂的、痛苦的光:“行。”
  许见深在离家八百米的路口下车,推门走进“树”。
  店主正在处理新来的一批花卉,将它们挨个插进玻璃桶中。看到许见深,她开心地跑过来,手中还抱着一大束向日葵,“许老板,你来啦!”
  “嗯,来看看。”许见深环视一圈,指着蓝色的一簇说,“这是什么?”
  “银莲花。”店主热情介绍,“毛茛科,生长在山坡草地,拿来装饰沿边花坛比较多。”
  许见深想起阳台的花坛正好缺装饰,便说:“买两棵。”
  对于许见深而言,无论出于什么角度,今天都不是很美好的一天。
  可他还是,想送自己一束花。
  许见深抱着两棵并不起眼的蓝色花卉回到家,陆非晚在客厅坐着,许见深经过他走到阳台,将花坛松土,认真栽培起新买的花束。
  陆非晚坐在沙发上,眼皮轻抬:“买了什么?”
  “银莲花。”许见深一边种,一边耐心回答。
  陆非晚默了两秒,重复道:“银莲花。”
  “嗯。”
  阳台的采光很好,阳光照在许见深的侧脸,衬得他神采飞扬,生机勃勃。
  陆非晚站在客厅的阴影里,想,他为什么要买银莲。
  一朵在希腊神话里,因为嫉妒而产生的花。
  陆非晚觉得有被讽刺到,抓起耳机,气汹汹地上楼,把自己关进音乐间。
  许见深蹲在地上栽种,时间久了腰酸背痛,膏药沾上泥土。他想站起来给自己倒杯水,听见楼上传来刺耳的、不和谐的电吉他声,像是某人在泄愤。
  手腕上传来明显的刺痛感,许见深盯着被弄脏的膏药,恍惚间难以相信这药真是陆非晚买的。
  明明一天前还好好的,怎么今天会变成这样?
  许见深难以理解,独自走进浴室,将弄脏的药换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废弃膏药的味道有些熟悉,他好像在陈钧家里,闻到过类似的香味。
  换好药后,许见深度过了久违的、没有被工作电话打扰的一天,以至于第二天手机开机时,微信提醒连续震了十几秒,他差点没被消息吞没。
  是一档兖港负责混音和后期的综艺,请他去救急。
  综艺三日后开录下期,原本许见深安排了两位混音师去现场支撑。随着综艺录制进入后期,强度也越来越大,其中一位不堪重负病倒了。制作这么大的音综,派新人去不像话,许见深打算自己先顶两期,顺便让培训完的员工跟着自己,去熟悉业务。
  录制基地和兖港之间隔了五十公里,许见深手疼,懒得驾驶,早早预约专车,比约定时间还要早到十几分钟。
  许见深带着新来的混音师跟几个导演和音乐总监打招呼,打算先去调试喇叭和反馈音。一片嘈杂中,许见深看到暗处坐着个戴连衫帽子的年轻人。
  凭着额前隐隐露出的浅金色头发,许见深认出那是闻杨。
  出场名单中并没有闻杨的名字,所以许见深第一反应是自己看错了,直到年轻人起身且离自己越来越近,在自己面前站定,许见深才打招呼:“闻杨?你怎么会在这?”
  闻杨指着身后正在给吉他校音的男生说:“朋友叫我来帮忙。”
  许见深问:“帮忙编曲?”
  闻杨摇头:“伴唱。”
  这档综艺的录制周期不长,基本上每周都需要学首新歌,并且重新编曲、录音、排练,任务很重,所以不少歌手都会请熟悉的朋友做外援,以减少磨合时间。
  许见深认出闻杨身后那位——歌手名叫周兴学,是这个综艺的黑马之一,非常年轻,前期因为性格活泼、唱腔华丽,小火了一把。
  周兴学走过来,跟许见深握手,“许总好!我老听说你的名字,没想到今天您亲自过来!”
  “你好,我正好带公司的小朋友来熟悉现场。”许见深弯着眼笑。
  许见深身边的女生闻声站出来,鞠躬说:“你们好,我叫郭雨,负责这次的PA调音。”
  闻杨和周兴学相继点头,简单打完招呼,节目导演和乐队都已经赶到。许见深向闻杨示意自己要去忙,闻杨便离开了。
  离录制开始还有一会,许见深带着郭雨忙前忙后地跑着,把各种乐器和话筒的摆位调整完,又回设备前拿图形均衡器修剪掉杂音,戴上耳机让乐队开始试音。
  现场混音的工作区域不大,为了保证台上能听清指令,经常要开好几个耳返通道甚至对讲机。
  闻杨坐在后台候场,听着遥远的、带有机器嗞啦作响的对讲声出神。
  许见深负责所有乐手和歌手的返听,需要保证音频输出的轨道正确,以及每条音轨的音量平衡有美感,将即时的听感美化放大。
  周兴学是第四个上场,主持人报名单时,许见深特意探头看了下乐池。
  昏暗蓝光中,有个人白得显眼。
  许见深收回眼神,戴着耳机,先问:“钢伴老师,监听音量合适吗?”
  乐手高抬起手,比“OK”的手势。
  闻杨站在伴唱身边,正在调整耳返。
  “和声老师,”许见深看着他,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反馈音是否正常?”
  这个圈子里的“老师”含量过高,对于不认识的同行,这差不多成了一个通称。闻杨觉得它并不属于自己,明明是正经的称呼,莫名听起来耳廓有点热。
  所有人都举手示意OK了,就剩一个人没反应,许见深干脆直接叫他:“闻杨。”
  闻杨这才抬起头,望着音控区的方向,尽管那里只是一团黑暗。
  沉默中,带着机器嗞啦作响杂音的、来自许见深的提醒又传来:“确认下耳返,有没有杂音?”
  “没问题,”闻杨愣完,轻声说,“开始吧。”
  许见深听到耳机中传来的肯定,点点头说:“音轨设置完毕,麻烦音响老师开始。”
  录制启动,许见深跟PA调音师配合顺利,音控没出一点岔子。
  周兴学选的歌耳熟能详,改编大胆,将传统的芭乐改成爵士舞曲风,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闻杨的和声部分虽不抢戏,但难度很高,全程没几句歌词,全是转音和反拍,还要托着主唱的声音。
  许见深需要预判下一段伴唱的力度,然后推出音量、发力和节奏。这是对艺术审美和反应能力的双重考验,而他完成得很顺利,甚至没怎么耗费精力——仿佛,耳机那边是合作过无数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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