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车停在路边的临时车位,闻杨绕过车身,来到副驾前,发现上面放着靠垫,一看就是另有人经常坐在这里。
  蹭别人车,讲究挺多的——直接去后排,显得把车主当司机,不礼貌;坐前排,又有没边界感之嫌。
  闻杨干脆直接问:“我坐哪儿合适?”
  许见深无所谓,反正他的车经常会载客户:“都行,看你喜欢。”
  闻杨一秒没犹豫,拉开副驾门,坐好。
  前座是陆非晚常坐的位置,座位已经按照他的身材调好角度,还放了靠枕,方便他长途补觉。
  闻杨坐在这儿,长腿有点无处安放。
  许见深见乘客坐得局促,伸手道:“靠枕给我吧。”
  闻杨没照做,而是问“要放后面吗”,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未让许见深经手,直接回身把靠枕放去后座。
  许见深在屏幕上点导航,点了几下都没成功。
  闻杨在一旁已经设定好路线,说:“我来吧。”
  “行,谢谢。”许见深说。
  闻杨将手机放在空置的支架上,像是随口回的“不用客气”,但重音明显。
  许见深总是谦和有礼,但跟他熟的人都知道,礼貌只是家教使然,他的管理风格跟温和根本沾不上边。
  车载播放器开始放音乐,许见深偏爱FUNK曲风,导致歌单内容单一,他让闻杨自己换歌。
  闻杨摇摇头,指着正在播放的音乐说,自己正好爱这一首,于是两个人又聊了会儿歌的编曲。
  在把这段路程变成音乐鉴赏课之前,许见深适时拉回话题:“还用回去上课吗?”
  “不了,毕业了。”闻杨说。
  “是打算回国发展啦?蛮好的。”许见深说完,又问,“最近都没空去繁音苑,也不知道陈教授身体怎么样?”
  闻杨聊天时一直表情平静,被突然岔开话题也没什么反应,还能分神看地图,先提醒许见深“前面左拐”,又不答反问:“这几年常去吗?”
  “过年时走动过,陪非晚去送东西。”许见深近期正赶上公司扩张期,忙得焦头烂额,“最近他也没空,我们就没去了。”
  车上高架后速度快多了,现在不像晚高峰时期堵塞,闻杨侧头看着外面飞快倒退的路灯,托着下巴,风把他的衣服吹得微微鼓起:“你们感情很好?”
  许见深没明白:“嗯?”
  闻杨把窗户关上,换上带笑的礼貌表情,换了种表述:“你跟陆非晚,好像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也没有很久吧。”许见深在外不爱多聊感情上的事儿,尤其一个圈里的人,感情跟业务缠太深会很麻烦,所以他很快岔开话题,“对了,你在学校怎么样?”
  话题终于绕到自己身上,闻杨看起来心情好了不少:“课程比较紧,别的都还好。”
  长达三个小时的晚高峰终于结束,许见深开在畅通的大道上,声音也放开了些:“去年我出差,还经过伯克利来着,可惜时间紧,没能进去参观。”
  “是吗,”闻杨的手逐渐收紧,他低着头说,“好遗憾。”
  许见深觉得遗憾这个词有点太重了,他只当是留学太久没能过渡好语言系统,笑道:“是啊,不然也许还能看你演奏。”
  许见深用“演奏”而非“弹琴”,因为他记得第一次见闻杨的时候,对方正在练习一首很难的曲子。少年指法纯熟,情感浓烈,那时候的许见深想,这一定是能站到最高舞台上的钢琴天才。
  但闻杨没有点头,而是晦暗不明地看着道路前方。光源逐渐稀少,玻璃大厦被低矮逼仄的楼房代替。导航女声开始播报,说目的地就在左方。
  “到了?”闻杨看着地图,“这么快。”
  汽车驶进小路,在巷口减速,稳稳停下。
  许见深替闻杨打开车门:“替我跟陈教授问声好。”
  “一定。”闻杨跳下车,转身问,“你要不要上去坐会儿?”
  许见深略有犹豫,他空手来的,拜访长辈不是这礼数,他想想看还是摇头道:“算了,一会儿回家还有事。”
  闻杨抿了抿嘴唇,声音低低的:“好,那回见。”
  许见深笑着点头致意:“回见。”
  “还有,”闻杨摁住车门,补充道,“生日快乐。”
  许见深的笑顿了下,随后他道着谢,踩油门扬长而去。
  闻杨摘下帽子,冲离开的车灯挥手。
  【作者有话说】
  闻杨:戒指?摘了吧你!
  第3章 我,闻杨
  音乐学校教职工院位于一环附近,已有二三十年楼龄,顶部有片杂乱的电线。老小区物业略等于无,业主争取了十来年的电梯最终也没加装。
  闻杨轻车熟路,踩过青石板地,一口气爬上六层。
  楼道灯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照亮天花板角落的蜘蛛网。闻杨抬头看到,盘算着什么时候来扫除。
  门开后,一个戴着眼镜、两鬓略白的男子探出头,赶紧拉他进屋:“可算来了,搞到这么晚?”
  闻杨跟他约好要来家里吃晚饭,结果路上耽搁到现在。
  “在西征路停了一会儿。”闻杨进屋换鞋,帽子往衣架上一扔。
  “西征路?”陈钧奇怪道,“你不是从东边来的吗,怎么绕到那儿去了?”
  闻杨欲言又止,想了想说:“路上看到一个熟人,就跟着去了。”
  “熟人?谁啊?”陈钧又问。
  “也没谁。”闻杨没答,把怀中花往陈钧怀里塞,“哦,差点忘了,送你的。”
  陈钧被他一打岔就没追问,接过花放在餐桌上,把风扇头往闻杨那边转,问热不热。闻杨摇头,从橱柜里拿出花瓶,装了点水,开始修建枝叶。
  陈钧在一旁坐着,拿蒲扇给他扇风:“去见过爸妈没?”
  “没。”闻杨在花艺上没什么天赋,知识只学到枝干斜剪放水里这一步,他拿着生锈的剪子,在跟粗壮的向日葵茎作斗争,“忙着找房子呢。”
  陈钧的扇子停了:“你要租房?不回自家住吗?”
  向日葵过于顽强,不是钝剪刀能解决的。闻杨挽起袖子,双手发力切开斜面,大臂一挥,把桌上的植物残躯全都推进垃圾袋:“不回。”
  气氛变得有一丝微妙,可是别人的家事,陈钧不好多嘴什么。他对闻杨视如己出,只是到底不算家人,只能嗔怪一句:“又不是没家,干嘛非得租?实在不行,你还可以继续住我这儿,反正这么多年都住过来了。”
  闻杨没说话,闷头把垃圾袋系好,放到门口的湿垃圾桶中。陈钧叫他别再忙活,去客厅歇着等吃饭。
  洗完手,闻杨就到沙发坐下,挨着陈钧旁边,看他调台。
  陈钧不爱用手机,每天爱打开卫视听个响,乐趣是在屏幕里找自己的学生。作曲专业的学生不比音乐表演,能走到台前的人不多,但大都活跃在圈子里。
  卫视栏目播放结束,到了深夜电台时间。电台主题是串烧,正在盘点几年前大热的曲子,歌手头像正在滚动播放。
  陈钧突然指着其中一个人,问:“非晚这首歌还挺好听的。”
  闻杨听到这个名字,专心干饭,头都没抬,“哦。”
  陆非晚是陈钧的关门弟子,经常来家里做客,照理说跟闻杨应该很熟。可惜两个人见面次数不少,就是不对付,当着陈钧的面一团和气,较劲总在暗地里。
  “说起来,挺久没见过他了。”陈钧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闻杨眉毛向下压了压,“他离这么近,连门都不上,还得让人家替他跑。”
  “他现在是艺人了,忙点正常。”陈钧忽然拍拍脑袋,“对了,正好我下周生日,要不请你们一块吃顿饭?”
  闻杨已经习惯陈钧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不想拂了他的面子,答应道:“我都行。”
  陈钧接着提议:“那就叫上非晚,还有他对象——诶,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闻杨忽然动作停了。他盯着夜空微微出神,稍顿后,唇齿开合,很轻地答了个名字。
  陈钧没听清,问他刚说了什么。
  “许见深。”闻杨认真地重复,“他叫许见深。”
  “对对对!”陈钧连连点头,责怪自己上了年纪,记性差。
  闻杨偏头看向窗外,有只麻雀从路灯飞到树上,还蹬下来几片树叶。
  电视里的金曲串烧终于播完,开始挨个介绍歌手的代表作。
  陈钧看着电视说:“那你帮我约下非晚吧,问他下周六的时间怎么样。”
  闻杨没应声。
  陈钧再次嘱咐道:“记得让他带对象一块来,我想见。”
  闻杨这才开口说:“知道了。”
  繁音苑离许见深住的地方约三四公里,他驱车回家时刚过十点,客厅黑漆漆的,看样子没人在。
  房子是当初许见深出的首付,复式楼,上下两层都做过声学改造,方便陆非晚在家录音。陆非晚走红后不久便还清了贷款,二人在这一起住了快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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