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不是雪域暴君 第53节

  马诚站在城头,迎着飒爽秋风,脸色跟十天没有大便一样。
  他其实没有死战的想法,他是川蜀世家的子弟,边郡为官只是他进入洛都的一步阶梯,辛辛苦苦干几年下来了,族里刚来信说最近地方上乱,要活动活动,调他去河东郡过渡过渡。大好前程折在这里如何甘心?可投降雪域人?那他这辈子算有了!不仅家族名声扫地,他自己也前途渺茫,运气再坏些,可能就遗臭万年了。
  回过头,看看底下有老有少的百十来个守军,最小的特么的是上个月老仆来找他开后门,叫他挂个名吃点饷的奴生子,十三岁,手里长矛还拿不稳,最老的看着都要不行了,秋老虎把老头晒够呛。
  再看一眼,底下数以万计的人马黑压压的,一水的青壮骑兵,人壮马也壮,甚至还具有军事素养。完全不给他们往底下倒滚水的机会,人家非常专业地“远垒土石,以木合械”,即一边挖土堆起一个土斜坡,从远处一直堆到城头,大军即可长驱而入。砍伐树木现造粗陋的攻城器械,主要是投石机,可以在斜坡临近时投石避免干扰。
  马诚已经够聪明了,看得出来林一的攻城意图,但还是漏掉了一点,挖土垒坡之外,还有一支人手正在挖掘地道,地道里往外运出的土也一起堆到土坡那边去,这叫双管齐下。
  林一看着人手,挖一会儿换一批骑队,保证每个骑队都保有一些体力,毕竟也要防备城中开城门迎战,攻城守城可不是一方围着攻一方关死城门守,迎敌才是主流战法。
  很可惜鸾鸟城里甚至没人会打仗,马诚一直拖到夜幕降临,斜坡越来越近城头,回头望了望城中民居,苦笑着开城门投了。
  怎么打?这怎么打?但凡那些世族没跑,城里几家世族的部曲加起来也有千把人了,死守待援也能守些时日,可这些精似鬼的东西,早上得到消息就跑了!早上啊!他做县令的都不知道昨晚姑臧被打掉了,城中世族先得消息,然后跑啦!跑啦!为了不走漏消息,家里妻女都扔下来了!
  城门一开,马诚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了,口称女君,林一摇了摇头,捶了捶背,“俺在你门口干一天活儿了,你要投不能早点,一整天光挖地了,还得填回去,也是遭罪。”
  马诚头往地面磕,林一给他拎起来了,“没事没事,别撞脑袋,昨天姑臧城的事你大概不晓得,今天俺还要再保证一次。”
  “进城后不往民居跑,进城后不抢女娃男娃,这事现在归二王子管,有犯事的,向他举报。”
  至于抢劫什么的,她没吭声,抢世族是肯定要抢的,这年头除了国库就是世族会屯粮,他们要养族人,族人要养部曲,部曲要养家糊口,这就是世族的根基所在,当一个村里的大部分青壮靠给人当部曲吃饱饭时,世族的地位就会固若金汤。
  当年今年是不大稳当,魏朝这片土地从来就没有流民话事的时候,从前世族是王侯,相互攻伐叫国战。后来魏朝定鼎,王侯成了世族,偶有暴乱,那不叫起义,不叫举事,叫落草为寇,起不了大乱子的。最凶最厉害的也就是建几个大匪寨,还得建在世族看不上的穷乡僻壤。
  朱大方这个屠夫带着三五万的流民下属,被安定郡守率领世族部曲打得抱头鼠窜的时候,可没有想过自己一时血性,就做下青史留名的大事。
  和朱大方规模相差不大的则是起自西河郡的一伙流民,自北地郡、上郡之地涌来的一大批流民加入进来后,这伙西河流民军人数扩充到六万余。
  不比朱大方还找了个军师,这伙西河流民军中号称七大王,七大王原本是一个村的,起事之后就平起平坐,遇事一起商量,比较排斥外来民头,因为人数过多,有民头提议南下打太原,七大王就不乐意了,去那么远打太原?咱们西河隔壁不就是雁门嘛,雁门很富庶的!
  七大王压下所有不满的声音,说打雁门就打雁门,根据他们占领西河郡的经验来判断,那隔壁郡有啥不好打的?
  魏末帝二十四年,太阳十月历的七月三十三日,西河乱民冲入雁门郡中,还没走到城池,就被城外富庶的村落吸引了注意力,四散去烧杀抢掠。两个先行出发的大王还在村头大屋里呼喝命令几个村姑脱衣裳,忽有马蹄声由远及近,随后一把金刀同时飞掠过两人脖颈,江骋玉面微霜,马蹄轻缓踏入农家小院,收刀归鞘,冷声道:“传令,暴乱之民,见之则杀,杀!”
  有红着眼睛的流民从他马后举起斧头想偷袭,江骋也同时拔出背后陌刀当头一挥,顿时人头飞起三米多高,马蹄过处,一片血泊。
  装备精良的步骑兵几乎是在割草,江骋一个人就杀了二十多个,身上盔甲血迹斑斑。他这趟出来带三千骑兵,五千步兵,流民总数六万余,号称十万大军,他压根不放在眼里。这会儿边杀边传令指挥,围三阙一,呈三面攻杀一面留空的阵势,但并不是让流民有个逃跑的方向,而是如同棋局之中的“征子”,边放边追,不时调整阙一的方向,几乎是轻松写意地屠戮着。
  流民如同被驱赶去屠宰的羊群,烧杀抢掠的兴奋如潮水褪去,小半个月的癫狂仿佛一下子清醒了,再次回到了地里讨食的卑弱地位,不少人丢掉兵器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哭声连天。
  “贵人!小将军!求您饶命,饶命!我们只是被乱民裹挟的庄稼人啊!他们抢走了我们的粮,没法子才跟着他们的!”
  “我家就是雁门的啊!您一定是杨将军的子侄,杨家世代……”
  “求贵人放我们一马吧,我们不吃军饷也跟着您做事,做杨家部曲……”
  能说出话的还算好的,大多数人都只会磕头,把头都要磕进地里去,远处还在追击,但附近的步骑兵都有些迟疑望向江骋,江骋看着跪了一地的流民,嘴角冷冷向下一撇。
  “去挖坑,挖大些,埋了这些流民尸体。”
  流民们大喜过望,有的被吓软了腿,只能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不敢挖掘农田,纷纷带上家伙,往远处山坳那边走去。
  第105章
  自古打仗,最快乐的当然不是刀斩人头,也不排除有人天生喜欢血淋淋,但大多数的兵员也都还是正常人,能叫他们快乐起来的无非是大胜,大胜之后有庆功,而且不再为接下来的战事而烦忧。
  可惜林一马不停蹄,次日休息一天,接着向武威郡中其他县城进发,吸取上次在辽东的教训,能抓到的世族暂时先不杀,留着看能不能掏出些啥,而且也没时间浪费。
  攻打一郡以上的土地,最让人头疼的就是已占之地需要留兵镇守,她在姑臧和鸾鸟两城各留一千骑兵,剩余骑兵一万六千人。想了想,分兵两路,她自己带领一路去打苍松城,留六千骑兵给呼兰霍兰,倘若张掖方向来援,他需要阻击,给她拿下武威全境的时间。
  呼兰霍兰从大营出来后就很沉默,当然他沉默不是一天两天了,这趟他离开雪域,身边没有族老,而是两个堂弟,一个叫呼兰因达浑,一个叫呼兰阿塞得。挺难记的两个名字,不过如果翻译成魏朝文字的话就比较好记一点,因达浑是“让狗停下”,阿塞得是“狮子”,很常见的雪域名字,如果不是姓野生驴子的话。
  野生驴子让狗停下看到族长堂哥停步,疑惑地看了看身后,压低声音说:“霍兰大哥,可敦让你带六千勇士,你不高兴了?”
  他们呼兰部落也就今年富裕些啊,平时哪带过这么多勇士,这还不高兴?野生驴子狮子也说:“是啊,嘴角都向下了,其实六千勇士足够做很多事情了,魏人软得像小绵羊一样,没准我们能带着这些勇士打出一大片草场!”
  高大的呼兰霍兰沉默着推开两人往前走去。
  还是和以前一样,除了族老,完全没办法和其他人沟通啊。
  两个堂弟被拨开,也是感叹一声:还是和以前一样,完全没办法和霍兰大哥沟通啊。
  次日天明,林一带上刚从世族库房里掏出来的粮米,整数一万的雪域骑兵向苍松城进发,呼兰霍兰则以鸾鸟城和姑臧之间的谷水河扎营,静候来敌。
  扎营是雪域人的拿手活计了,这天气扎营不是为了晚上睡觉,而是建造防御工事一类,马匹在里面,人在外围。马是一种很容易受惊的动物,如果马的位置安排不对,那么恭喜,敌军半夜来放跑你的战马,提前锁定败局。
  拉拉杂杂砍了些树,呼兰霍兰不忙活这些体力活,只去砍了两棵高大榆树回来,锯掉多余部分,做了两杆用于挂旗的旗橹,一杆挂上野驴旗,一杆挂上鸡踩狗旗(?),啊对,雪域人自己也是这么叫的。
  然后呼兰霍兰就独坐在高台上,看着两杆并立的旗帜,一直到天黑。
  呼兰因达浑盛了两碗稀饭过来找他,稀饭里放着两块撕得碎碎的牛肉干,呼兰霍兰接过碗,像喝水一样几口喝完,又把空碗还给呼兰因达浑,然后起身,说道:“走,夜巡大营。”
  野生驴子让狗停下迟疑片刻,今晚消息能传到张掖郡就不错了啊,今天到底有什么夜巡的必要呢?
  但是后半夜的时候他就明白了,巨鸟的嘎嘎声从营外一路回到营帐内,他揉着眼睛去到主帐那边的时候,亲卫已经把话和他说了三遍!顺得实在是不行!刚到苍松城下,打了有一个多时辰,还包括骂战的时间,苍松县令就从特意留出的南门薄弱点跑了,县令一跑,城里就乱了,大军进城之后刚准备休息,林一看天色还早,大家也都不怎么疲惫,那还有啥说的,走!带你们再下一城去!
  然后夜里打掉了张掖城,嗯……确实是这样,武威郡下辖十城,郡治姑臧,但其他的城名听起来更像是郡治,比如武威郡武威城,再比如武威郡张掖城,它把不光把自己的郡名拿来做县城名,还把别的郡名拿来自己做城名。
  不管这些郡城之间的恨海情天了,单说林一三天下四城,怎么不能尊称她一声大鸟战神!
  林一把骑兵留在苍松城休整,自己折返回来,报讯是一点,还要路过谷水河去张掖郡看看情况,打仗这种事,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兵法口诀可能流传太广显得有些烂大街了,但这就是打胜仗的绝对真理。林一每次打仗都直接报出对方城中有多少守军,放在其他武将那边,别说打听这些情报了,有时候稀里糊涂一场遭遇战打完,是在战后才知道自己和哪个军队打的,就是这么离谱。
  名将不世出,当世出一人,那就盖压天下几十年,出两人,那就出事故了!出好几个,那真是大劫之世。
  春秋战国时有一位姓李的名将,一人领兵撑起一个国,敌国明明国力强盛,但就是攻不下这当世名将,最后使了阴招、也不能算阴吧,赢棋有时候不必非要局限在棋盘上,有时候可以用棋外招,也有人直接用棋盘,跳出格局才是格局……总之就是赖人家谋反,搞离间计,让那国的国君阴死了他。
  当然,这和林一无关,她只是一个笨鸟先飞的将主,只打稳稳当当的战事,绝搞不来以弱胜强的战术。
  呼兰霍兰光着膀子,上身只围了一块毡布防止溅射热油,在简陋的石头灶台前给林一煎鸡蛋吃,林一一边喝白米粥一边张嘴等投喂,是个吃煎蛋流水线。为了方便点,她化成大鸟模样,一爪托锅喝粥,那边煎好放凉一些的鸡蛋时不时就喂到大张的鸟嘴巴里。
  一边吃,一边还有嘴说话:“苍松城去得早,里头世族没跑掉多少,好像有两个跟着县令跑的,那也没什么……你说这鸡蛋,怎么油煎一煎这么好吃呢?”
  呼兰霍兰正在思考如何回答前一句话,被转折到鸡蛋上,脸上露出些许茫然之色,很快他又准备回答鸡蛋的问题,林一又说道:“现在我们有了后方,就可以给勇士们歇两天了,以逸待劳等张掖援军,不过魏朝这个情况,我觉得援军有没有都说不准。”
  她用爪子挠了挠脑袋上的几根凤毛,啄了口热粥,“天要亮了,你一夜没睡,等会儿去睡吧,大营这边有我看着,我两边飞飞就当晨练了。”
  这次呼兰霍兰终于点了点头,犹豫片刻,一整夜了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清润好听的声音带着几声雪域语的弹舌,“休息两日,你没睡好。”
  八个字十六个音节,像唱歌一样的雪域古语。
  林一的耳羽都颤了颤,低头假装去啄食煎蛋,糊了一喙的蛋黄渣渣。
  他为什么这样看着鸟,是不是想和鸟嘎嘎嘎?好像有,好像又没有,这种若即若离引人遐想的态度也是野生驴子部落祖传的手段吗?真是……骚啊,林一反正是咽了一下口水。
  最终呼兰霍兰拢共给林一煎了十二个鸡蛋,她又喝了一锅粥,吃饱喝足在营地内外溜溜达达,骑兵们都认得她的鸟身,见到纷纷低头握拳抵胸口。这礼节大家做得很熟练了,林一自己都想不起来这“我对您绝对忠诚”的礼节动作,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人都在对她做的。
  如此两边跑了几日,张掖那边果然来了援兵,但不是张掖本身的守军,而是张掖、甘泉和玉门三郡之世族的部曲临时编成的私军。
  这支私军由几名家将带领,人数超过三万,身上装备不算精良,但最少也缝了简陋的麻绳皮甲,即麻绳硬化缠绕胸口腹部等致命部位遮挡,其余部分使用动物皮做缓冲。至于地位更高一些的则是泡过桐油的木甲,也有更好的,四名大郡望的家将就人均一副玄铁甲,甲片紧实细密,保证他们基本不会在对砍和流矢中受到致命伤害。
  而这个季节的雪域人嘛……开玩笑,哪有秋天了不穿几件皮子的哦!哦,也有,呼兰霍兰。
  光膀子的呼兰霍兰上阵迎敌时就被弓箭手优先照顾了,他在战马上辗转腾挪避开一轮箭矢,马上弯弓反击。他的箭是连珠箭,牛角弓弯成满月,数箭下去就射倒一片弓手。
  随后战马嘶鸣被他单手控住,一人一马冲入敌阵之中,起初手上拿着马槊,杀到性起马槊一扔,夺了两把铁锤继续屠戮,从林一的指挥位来看,呼兰霍兰的方位非常明显,因为他所到之处马上就会空出大片,部曲也是人,是人就会怕。
  呼兰霍兰最后回到林一身边时,骑的马从黄马变成了一匹白马,手里是新抢来的一把单边戟,也叫戟刀,上面挑着两个家将的人头。
  三万世族私军匆匆扔下一地尸体逃散,只恨自己跑不过骑马的家将,还有人躲尸体堆装死,黏腻的血用手抹了满脸,趴在地上不敢动分毫,只盼着能躲过这场生死劫。
  马蹄声和脚步声乱糟糟的,装死的部曲也不知等了多久,才等到声音渐去,仿佛是夜幕降临,有飞鸟啼叫声幽幽。
  陆陆续续有十几人爬了起来,然后拼命朝着张掖郡的方向跑去。
  又陆陆续续爬起来百十多人,追着前面人跑。
  后半夜的时候,地上的尸体们……站起了大半,确认了周围没有人,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蹒跚着往回走,回去世族那里?放屁!赶紧回村躲躲是正经。
  剩下的,真死的尸体不太多,有很多是想着立功劳的青年人,第一轮冲杀过去的时候不遗余力,然后就死得很快。
  林一一直等到天亮,又带人来了一趟,才把尸体给挖大坑掩埋掉了,出征前王澈提醒过,别堆什么京观,战场一定要清扫,战后一定要洗澡。大灾之年易生疫病,人尸也是疫病的一种来源,埋尸时不可掩埋太浅,也不能葬在水边,当然更不能图省事烧掉。
  时人事死如事生,烧骨化灰代表成了孤魂野鬼,最贫贱的佃农辛辛苦苦干了一辈活,能奢求的除了饿不死,就是主家感念他们本分,许他们一块地入土为安,魏人接受不了烧尸,这对主君名声不利。
  鸟大王全部照做,战事之外的事,林一很信服王澈这个阴间版卧龙,他是有两把轮椅的人。
  第106章
  魏末帝二十四年八月初九,武威全境唯有最远的谷水上游休屠泽一带的武威县城还没有攻打,主要是因为太远了也懒得去打。
  孤悬之城,其实没太多打下来的必要,东南是沙漠,和魏朝连通的路径已经被切断,就和打辽东时被略过的几座城池一个样,军事目标历来都有先后的。
  下一个目标自然是张掖郡,所谓张掖,张国臂掖,如果说武威是负责屯兵屯粮的肩膀头子,张掖郡就是伸向西域的胳膊。张掖郡整体在地图上也呈现出一条臂膊的形态,两侧山地和沙漠造就唯一通道,六谷之地多河流,堪称沙漠绿洲,是商旅往来必经之路。
  能在张掖郡站稳脚跟的世族不可能简单得了,但张掖郡同样没有大世族扎根,或者说边郡一带都没有,至多有些什么支脉过来经商赚钱,世族本体不可能放弃王朝富庶之地跑来边郡的,总体来说,属于有钱但没有底蕴的那种。这点也体现在他们的军事力量上,世族部曲的装备虽然很好,但没有大世族世代养的私兵那样忠诚敢死,差不多等于个雇佣制。
  和武威郡一样,张掖也是统辖十县十城,分别为觻得、昭武、删丹、氐池、屋兰、日勒、骊靬、番和、显美和居延,在世族部曲那一战之后,林一就已经打掉了张掖临近武威的几座城,分别是日勒骊靬番和显美四城。这里头有些地理上的纠葛,显美位于张掖和武威郡之间,在魏朝纸面上属于武威郡,但显美人自己更愿意做“张掖显美”,只因张掖比武威富庶许多。
  反正林一是打下显美城后才知道他们自认是张掖郡的城池的,这些城池争端目前林一也就看个乐呵而已。
  虽有张掖三城、加上显美也可能算四城在手吧,但是张掖核心城池仍然难攻,想要威胁到郡治觻得城,就要先打开门户锁钥删丹。
  删丹乃是张掖郡东端门户之所在,在祁连山之北,扼守焉支山隘口,拥有边郡最大的马场,自身乃是武威郡通往张掖郡的咽喉之要道。
  林一兵临之时,删丹已经做好准备,借由天险之便,在路上设计埋伏,如必经之路上挖好陷马坑洞,洞中竖起削尖的竹子,或是挖开河道使地面泥泞难行。最惊险的一次是路过一处山谷,对面设“火牛阵”,以数百头尾巴着火的雄壮公牛朝着骑兵们惊恐发疯冲撞而来,林一提前看过这段路,虽然她来时没发现火牛,再走的时候也很小心,骑兵是一截一截通过山谷的,火牛冲撞时仅撞在两千骑兵通行时。
  这一招很阴损,因为战马也是非常容易在火光中惊慌的动物,火牛冲来最危险的不是人,而是马,但这是对付普通军队的法子。雪域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这些精锐骑兵或与自身战马合作无间,或紧紧伏在战马背上不被摔落,也有骑术差的,就……窜到骑术好的马背上去呗。
  仍然损失了些骑兵,安抚战马也花了些时间,林一憋着火气打删丹城打了一天一夜,进城之后就冷着脸拍地图。
  “删丹已下,氐池和屋兰两城取其一就可直插觻得,张掖的守将应该已经从居延折返,是个军事高手,现在他一定设下两步棋,看我取哪座城,而且删丹这边火力不足,很明显是诱敌深入之计,要趁我破城欣喜之时来一场反败为胜。”
  呼兰霍兰眉头拧起,又听林一说道:“但我要分兵,我去打屋兰,霍兰领一万骑兵去打氐池,如果氐池难下,就对峙一段时间,等我来援,不可兵在一处。”
  呼兰霍兰询问:“若打下,如何办?”
  林一想了想,说道:“霍兰,我要你在尽量不损失人员的情况下打出一些声势来,难下的话就放弃,如果能在代价很小的情况下占据氐池,那你才可以打,我们这么多人手,不是为了来添油的。”
  霍兰点点头,仍然问:“打下来,怎么办?”
  林一冷了一天的面容终于和缓了,咧开嘴巴,拍了拍霍兰的肩膀,“如果打下来,就约个时间,觻得城下一聚!”
  觻得城中,张掖都尉和张掖郡守同坐宅邸书房内,这并不是上下级之间的交谈,而是伯父和侄儿之间的对话。张掖郡守段临段风起,今年三十四岁,正当盛年,留三撇清须,面貌端庄,沉思片刻说道:“如今武威已失,敌在删丹,郡中世族惶惶不安,凛儿,你真能保张掖之安?”
  段凛二十左右年纪,面白脸俊,沉肃性子,闻言只是道:“伯父,接下来氐池和屋兰若失,段家只能早做打算,我虽自幼喜兵事,又蒙伯父看重,天子垂恩,做了三年都尉,但用兵之道不曾遇敌手,纸上谈兵尔尔。
  “雪域来敌自后攻占武威,张掖失去先机,援兵断绝,那两郡兵员都是花架子,玉门都尉郑北山或有些能耐,但打到他那里时,玉门孤悬,岂有他翻盘之机。日前我去书玉门,要他带兵来援,我张掖守军可听他统御,他不应答,这是已有二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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