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上珠华 第462节

  但是,人往往是凡事都喜欢往好处想的,邱管事也不明白,好好的,为什么织场会有弓箭,还会有人守在这里?!
  为什么!?
  织场一切已经上了正轨,凡事都处理的井井有条,这些天他冷眼旁观,早已经摸清楚了织场的一切事务,也因此,他也知道,巡逻的人不会拦着他,不会怀疑他,没有人会想到,他这个织场的管事会自己回过头来对织场做什么。
  而等到以后?一把火烧了之后,大部分人都只会剩一副骨架,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他着实没有想到,竟然还会有意外。
  邱管事捂着肩头,怎么也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惊魂未定的望着昏黄灯光下的袁夫人,极力的维持镇定,却仍旧还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沉声吩咐跟着自己来的宋镖师:“还等什么?!动手!”
  这一趟至关重要,他不能让事情在自己的手里出什么差错,否则的话,回去了之后,他也绝不可能有好果子吃。
  宋镖师毕竟是有经验的打手,常年在外走镖,他怎么会不知道已经陷入了圈套?
  动手?他这个时候敢动手,便是跟邱管事一样的下场。
  因此,他忍不住有些迟疑:“邱爷,这……事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没有人会活腻了找死的,如今他们连敌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动一动,便可能会有新的箭矢飞出来,到时候,性命只怕都保不住。
  邱管事气的咬牙切齿:“我让你把东西拿过来!”
  他痛的龇牙咧嘴,额头上的冷汗都止不住,可他此时根本顾不得这些,他一定得把事情给办成。
  他也知道自己怕是中了圈套,可只要这把火烧起来……宋镖师还是迟疑着没动,风吹过将他手里的香吹的火星亮了亮,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个抖,觉得冷偏偏背上却出了一层白毛汗,整个人都僵住了。
  邱管事忍不住骂了声娘。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院子里东西厢房的房门都哗啦啦整齐的打开了,原本静谧的夜也被这动静打破,苏邀从里面走出来,脸上带着浅笑看向他,微微挑了挑眉:“邱管事这么急啊?”
  她不顾邱管事瞬间便涨成了猪肝色的脸,径直看向那个姓宋的镖师:“他刚才让你拿什么东西?拿来给我看看。”
  人在屋檐下,宋镖师不敢不听,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东西走上前递过去,陪着笑紧张的解释:“这位姑娘……我们……我们没做什么,虽然,虽然邱爷让我们跟着来,但是我们还没动手啊!”
  邱管事骂了一句。
  苏邀似笑非笑的看向邱管事:“邱管事似乎很大的怨气,怎么,没有能成功一把火烧掉这座织场,邱管事很不满意吗?!”
  夜风微凉,吹的邱管事打了个喷嚏,他忍住心里的烦躁,很快便梳理清楚了如今的情形。
  被抓了个正着,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出的问题,但是苏邀既然都会说没烧掉织场,就说明她肯定已经知道他们打算放火的事了。
  事已至此,只能尽量描补,不能把事情给闹大。
  邱管事心里很快便已经转过了许多个念头,最终非常快的便将事情给揽到了自己头上:“县主恕罪!小的不敢有怨气,小的……小的就是猪油蒙了心了,小的之前……之前犯了错,偷偷换了一批织机,以次充好运了回来,但是听说,听说众位夫人们管织场管的很严,怕到时候……怕到时候会被发现,因此便想出了这个馊主意,都是小的不好,小的该死,县主大人有大量,还请县主千万饶恕了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
  袁夫人在一边气的忍不住微微颤抖-----这个人可真是巧言令色,睁着眼睛说瞎话。
  以次充好?
  以次充好便值得他要费这么大的功夫,让这么多人过来烧了这座织场吗?!
  她忍不住斥责:“还在胡说八道!我根本不曾听说过哪位夫人要来查织机,也不曾听女工提起过哪个织机不对,怎么就至于要烧掉这些织机来毁尸灭迹了?你根本就是故意纵火,何况,就算是要烧织机,那为什么你连人都要一起烧死?!”
  挑一个下午的时候,把库房点了,岂不是又能烧了织机,又不必出人命吗-----大家都不是傻子,大白天的看到起火,自然是会跑的。
  肩膀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邱管事陪着笑脸:“是,是小的该死,小的胆大包天,还请县主千万别动怒,小的真是一时糊涂,您要打要杀都好……”“邱管事认罪认得可真是够快的。”苏邀笑了笑,笑意却并没到眼睛里:“只是不知道,是邱管事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才认得这么痛快,还是因为要保护不能被供出来的人呢?”
  邱管事口干舌燥,想要笑一笑,不知怎的却忽然看见了苏邀面上的表情-----她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面上是有个笑的模样,但是眼里却是冷的,这种模样,看的他这个自来见惯了主子的脸色的老油条都禁不住头皮发麻。
  他如果没看错的话,他在苏邀的眼神里看到了杀意。
  是的,苏邀真的想要杀了他。
  邱管事怔了怔,面皮抖动,急忙找补:“县主宽宏大量,县主,我也就是一时糊涂,织机的事是我的不是,我知道错了,我一定赔,小的回去就变卖家产,一定会把这份损失给补上,小的再也不敢了。”
  他说着,不顾疼痛,左右开弓的打自己的脸,一下打的比一下狠:“我,我给您认错了,都是我的错,县主大人有大量,便不要跟我这等混账一般见识……”
  第1060章 五十九还有
  苏邀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真是自作聪明。
  她有些明白以前程定安看着那些闹腾的人的时候为什么总是这副表情了,原来看着别人自作聪明,是这种感觉。
  院子里噼啪噼啪的响起清脆的巴掌声,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声音了。
  袁夫人咬着唇看着还在做戏的邱管事,心中气的要命。
  但是看着苏邀都这么冷静,她也就没有说什么,只是气愤的在一边看着。
  邱管事很快就打不下去了,他把自己的脸都打的肿成了猪头,连嘴巴里都全是血腥味了,但是苏邀竟然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演戏也是需要观众的,没有人配合,便会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哪里还能演得下去?
  他只好停下来,睁着都快要睁不开的眼睛去看苏邀。
  苏邀也正看着他,听见动静停了,她诧异的哟了一声:“邱管事不打啦?我还以为邱管事要这么打到明天早上呢。”
  邱管事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随即又在心里冷笑。
  真是个小贱人!
  小贱人神气什么?现在那个皇太孙打仗都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就算是她有个伯爷哥哥,战场上打仗谁能说的清楚的?说不定她哥哥现在也死了。
  何况,他这里虽然失败了,但是家里还有别的安排呢。
  只要城里乱了起来,事情办成了,到时候县主又怎么样?!
  仗着自己有个身份趾高气扬的,迟早他要亲自把她给料理了!
  这么想着,心里一口恶气好像总算是也有了个可以发泄的地方,他心里好受了一些,面上重新作出恳切的模样:“若是县主不能消气,小人可以继续打,打到明天早上也行的。”
  苏邀觉得好笑,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那怎么行?打到明天早上,岂不是让你的三少爷都知道你这里出了事了?”
  她是带着笑说这句话的,但是这句话却如同是一柄利剑,一下子剖开了他的胸腔,直插入他的心脏,让他整个人都颤了颤。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刚才自己看到苏邀的眼神会那么不舒服了-----他刚才费尽心思的演戏,但是其实苏邀早就已经把他看透了,她什么都知道。
  连邱三少爷也知道!
  邱管事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之前还算清明的神智此时却有些混沌起来,他不自觉的拔高了声音:“县主误会了……”“是不是误会,我不想现在听,邱管事还是先见一见这些人再说吧。”苏邀拍了拍手,便有几个人的哭声压抑不住的从房里传出来,随即被人呵斥着赶出来。
  光是听见那阵哭声,邱管事的脸色便已经白的跟纸没什么分别。
  等到看见了被赶出来站在院子中央的那些人,他更是再也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了-----这些人里,有他的父母、妻子、儿女,甚至还有他在外头的一个外室,因为家里容不下她,他便在外面偷偷置办了一处宅院,如今,这对母子也在其中。
  他一下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
  惊怕到了极点,此时此刻他心里竟然有些麻木,只有胃部微微抽搐,让他不受控制的弯腰呕吐。
  这是太紧张了,他这个人一紧张就会犯这个毛病,止不住的想要吐。
  院子里只剩下他的呕吐声和孩子们的哭声。
  如果今天,是那些土人的孩子在火海里这么哭,邱管事的眼睛都不会眨一下,但是现在,这些在哭的,是他的孩子,他不知道苏邀打算怎么处置她们,不知道苏邀是不是会做出更可怕的报复,这一点让他肝胆俱裂。
  恐惧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的摄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坐立难安,一颗心如同在被油煎火烤。
  苏邀轻轻笑了一声:“邱管事,想了这么久还没有想好吗?若是实在想不好,不如我来帮你这个忙?”
  她说着,手指动了动,阮小九便面无表情的朝着他最宠爱的儿子走过去了。
  邱管事这一瞬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大喊了一声,擦着头上的冷汗再也笑不出来,表情惨白的摇头:“县主!我说!我全都说!是我们家老太爷!我们家老太爷他是在大理做马匹生意的,他一早就认识木府的人,跟木府关系十分不错。如今城里跟木府开战……木府拿了我们家的生意威胁,我们家老太爷没有办法,只能听他们的……”邱管事可以自己死,但是却实在不忍心看着父母儿子死在自己面前,他再混账,也知道若是没了家人孩子,那就算是真的有再多的银子也没用了。
  苏邀哦了一声,拖长了语调:“除此之外,还有旁的吧?光是烧一个织场?”
  最要紧的都说了,其他的事再说也没什么了,邱管事崔头丧气的,整个人都好像是被扒下了一层皮,忍着反胃小心翼翼的回答:“还有……还有就是传播些消息,就是……就是前面哪个将军出事了……”当然不只是将军了,想要达到扰乱人心的目的,官职当然是越大越好。
  事实上,他们传的都是萧恒中箭的那事儿。
  苏邀嗯了一声,忽然问:“纪云亭受伤的事,跟你们有没有关系?”
  袁夫人吓了一跳,想到这里,一时竟然心惊肉跳的。
  邱管事也吓得怔住了,急忙摆手:“这…这可不敢的,小人真不知道这事儿!”
  苏邀认真观察了一会儿他的神情,淡淡的点了点头,忽然扬声喊:“夫人,都问完了。”
  邱管事趴伏在地上,已经有些坚持不住,听见她这话急忙抬头,一抬头就看见了房里走出来的廖夫人,一时两眼一黑,险些就直接晕过去。
  原来她不仅是设好了圈套,更是还直接当着总督夫人的面把案子都给审完了!
  廖夫人果然神情凝重,扫了地上跪着的邱管事一眼,她冷着脸说:“县主放心,已经派人去邱家了……”不管怎么样,邱家跟木桐有勾结,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一定要拿住他们,才能知道他们到底还做了什么事。
  第1061章 六十章补刀
  邱三少爷在曲江楼大发脾气。
  倒不是说曲江楼的人伺候不周到,这曲江楼说起来还是邱家在背后扶持起来的,除非是东家疯了,否则断然不会招惹他这个财神爷。
  他不高兴的是蝉声姑娘,这个从前看着挺知情识趣的丫头,这回不知怎的了,从邱管事走了以后就开始闹脾气,邱三少爷一开始还有耐心哄一哄,等到后来便烦不胜烦,等到见蝉声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便当即就恼了,猛地摔了一个杯子。
  碎片飞溅,蝉声侧躺在床上浑身一颤,但是还是没有顺着邱三少爷的话起来赔不是。
  邱三少爷冷笑不已:“不过是个婊子!真把自己当成老子的什么人了?!老子喜欢睡谁就睡谁,正牌原配尚且管不着我,你他娘的是个什么玩意儿,你还来给我摆脸色?!老子来这里是寻开心的,不是看你脸色的!”
  他这一生气,二楼的龟公很快就听见了动静,急急忙忙的跑上来。
  主顾才是人,他一生气,龟公急忙推门而入陪着笑脸开始小心翼翼的说起好话来。
  好话不要命的说了一大箩筐,好不容易把这位主儿稍微劝住了,龟公转头就去蝉声那里猛地扯了一把,将蝉声扯得差点从床上跌下来,而后他便严词令她:“快些!跟三少爷道歉赔不是!”
  邱三少爷出手阔绰,每年在这曲江楼不知要花掉多少银子,先不说这些,曲江楼还要靠着邱家的渠道做生意吃饭,哪里能得罪的起?
  蝉声却面色发白,她是被邱三少爷的疾言厉色吓到了,可是却还是咬着牙忍着痛没有动作。
  她生什么气?她当然也知道自己不过是邱三少爷的一个玩物而已,玩物有什么资格生气呢?所以邱三少爷当着她的面说要找更好的更小的姑娘,她也只能陪着笑脸若无其事的。
  但是,邱三少爷后来懒洋洋的暗示邱管事会把自己送给他。
  蝉声便忍不住了。
  是人便会有七情六欲,她跟了邱三少爷几年,邱三少爷是她的第一个客人,她曾跟邱三少爷说过,邱管事在这曲江楼里臭名昭著,所有的女孩子一听见邱管事的名字便开始发抖。
  她不求什么,但是陪了他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总是有些不同的。
  可结果,她在邱三少爷这里,还是一文不值。
  龟公见她不动,又见邱三少爷怒气冲冲的,也气的不行,猛地一把拽住了蝉声的头发,将蝉声扯得掉下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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