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上珠华 第401节

  一片寂静当中,一直没吭声的萧恒忽然出声了:“时机差不多了。”
  时机?
  唐源有些不明白,现在都已经被逼到绝境了,他们连躲藏都已经变得很艰难,外面人人都当皇太孙已经死了,他们只要亮明身份,就会被斩杀,命都已经保不住了,萧恒却在说时机。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机。
  萧恒看了苏嵘一眼,苏嵘便笑着冲唐源道:“驸马,您忘了,巡按御史这几天就要来了。”
  这也是为什么最近这些天昭通境内这些官兵疯狂的到处搜人的原因----再找不到,巡按御史可就要来昭通了。
  巡按官阶低,却可直达天听,因此向来是地方官员人人都怕的存在,最近巡按云南的御史便即将要到昭通来了,巡按御史一来通常要逗留十几天,可见覃徵同他们这些天是如何提心吊胆的。
  唐源立即就明白了萧恒的意思,但是他随即又忍不住皱眉:“就算是如此,巡按御史也不过就是带着三十多个亲卫,这些人能做什么?”
  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对于覃徵同他们来说根本已经无所谓再多杀一个御史,毕竟连皇太孙他们都敢杀。
  “他们杀不成的,我们也不必再躲了。”萧恒笑了笑,眼里却一片冷漠:“罢了,您坐下听我说。”
  夜幕拉开,知府衙门里灯火通明,签押房内,覃徵同仍旧没有一点睡意,一直焦急的来回走动,直到外头响起敲门声,他才急不可待的扬声:“进来!”
  袁大人跟詹长史进了门。
  两人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
  不过现在覃徵同已经没有心思管这些,他只是沉声问:“人找到了没有?!”
  詹长史摇了摇头,袁大人也面色难看的摇头:“还没有……”回应他们的是覃徵同摔了一个笔架。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覃徵同有些发狂:“你们到底是怎么办的事?不是说了挨家挨户的搜,一定能有成果吗?现在过了多久了?二十多天了,你们除了抓个几个无名小卒,连皇太孙的影子都没抓住!要你们何用?!”
  詹长史低头不语。
  袁大人却有些不服气:“我们本来便是挨家挨户的去搜的,并未有任何的耽搁和懈怠,或许他们是躲进了大山了,一时半会儿的,哪能找得到?”
  云南本就多山,躲进山里了那真是如同泥牛入海,要找到哪里那么容易?
  但是现在这些解释在覃徵同看来简直就是挑衅,他冷笑着望着袁大人:“那是你们的事!再说,躲进了大山,谁知道什么时候出来?若他们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你们别以为你们能置身事外,大不了到时候大家一起死就是了!你以为魏大人救的了你?!”
  袁大人的姐夫魏大人是云南总兵,也正是因为如此,昭通卫所的兵才能为他们所用。
  可光这样也是不够的,这几天巡按御史就要从曲靖过来了,文书都已经送来了,按照规矩,本地可是要盛大迎接的。
  若是这时候萧恒他们跳了出来,那难道还要再多杀一个御史?
  虽然说反正皇太孙都要杀了,也不在乎多一个御史,但是先是皇太孙死了,然后是巡按御史也死在了昭通,那不管找的理由如何冠冕堂皇,他这个知府也是难辞其咎了。
  他冷冷的看着袁大人。
  第923章 一百二十二贵妾
  覃徵同要被巨大的压力给逼疯了。
  若是袁大人他们非得把他给架在火上烤,那他何必还在这里拆东墙补西墙,费劲脑筋的去搜皇太孙?干脆大家一起死算了。
  反正他也是无奈被绑上这条贼船的。
  若不是魏大人算计了他一把,用他的名义调兵搜查刺客,他无路可走,又哪里会到现在骑虎难下的地步?
  詹长史在边上哼了一声,示意袁大人低头。
  现在的确也不是闹矛盾的时候,自家着了火,看热闹的可是别人。
  袁大人也知道如今不能把覃徵同给逼急了,便立即换了一副笑脸:“大人哪里的话,您放心,且到不了那一步。就算是御史大人来了,咱们这里上上下下围的跟铁桶似地,保管他们的人别想靠近御史大人半步,再说,若他们能出现,那就最好了。”
  覃徵同领会过来他的意思,也是,若是萧恒他们想要自证身份,从昭通离开,无疑最好的机会就是即将来昭通的巡按御史。
  这一次机会他们若是没抓住,那等到巡按御史走了,剩下的时间,他们可照样可以肆无忌惮的搜捕,只要他们不是真的想要进云南的大山里喂老虎,那他们现在就只有一条路走。
  思及此,覃徵同压低了声音满脸漠然的强调:“事情办的利落些,一定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袁大人知道这不是闹意气的时候,很干脆的答应了。
  出门的时候已经夜深,路边刚好有一只黑猫蹿出来,吓了袁大人一跳,他猛地伸脚踹了那只猫一脚,听那猫惨叫,还要上前,却被詹长史拉住了,只好悻悻然呸了一口。
  詹长史笑呵呵的安慰他:“罢了罢了,大人何必跟个畜生一般见识?您心里有气,属下知道,您放心,咱们商量商量……”袁大人骂骂咧咧的骂了几句,最终还是听了他的话,两人一道走远了。
  覃徵同回了后院,分明已经很晚了,但是饭菜竟还是热的,他心中微动,回过头冲自己的夫人初氏道:“下次我若再这么晚回来,你便自己先用饭就是,别等着我。”
  初氏温温柔柔的扶着肚子走过来给他布菜,听见这话忙摇头:“这怎么成?再说,您不回来,我哪里有胃口?”
  覃徵同的脸色更加温和,伸手拉了她也坐下:“一起吃吧,你不吃,孩子也要吃。你放心,过些天事情平息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名分,让你们母子从此堂堂正正的。”
  说起这个,初氏的眼泪便立即出来了,泪汪汪的看着覃徵同,哽咽着摇头:“大人,妾身这一世都是大人的人,大人切不可为了我得罪夫人,毕竟夫人才是您的原配,世人都说,糟糠妻不可弃,我听说,这会影响您的官声的。”
  覃徵同的原配是当初未曾考中之时奉父母之命在乡间娶的,只不过是一个农户家的女儿。
  其实从一开始,覃徵同便不怎么喜欢这个妻子,但是没有法子,家里父母亲的命令不可违,原配又侍奉公婆,生儿育女,若是休妻,怎么也说不过去。
  直到这几年他在昭通上任,认识了昭通大商人初员外的女儿初氏,顿时惊为天人,两人一见倾心,他实在克制不住,将初氏带回了府中,当了贵妾。
  只是原配邱氏却处处针锋相对,看初氏不顺眼,他已经十分的厌恶,前些天,邱氏又找已经怀孕的初氏的麻烦,还把初氏给推倒了,初氏动了胎气,险些丢了性命,他忍无可忍之下,将邱氏休了关在了院子里,如今府里人人都知道,初氏才是以后的正房夫人了。
  说起这些,覃徵同更加头痛,他哼了一声:“不说这些,她怎能跟你相提并论?这件事了了以后,我就会把她送回老家,你放心吧。”
  初氏握着他的手,两人再说了一会儿话,才呀了一声脸红红的看向他:“对了大人,之前跟您说的那件事……”覃徵同回过神来,想了想就道:“你是说你弟弟的……”初氏有个弟弟,游学的时候在贵州受到了当地学政的赏识,学政有意把女儿下嫁,只是听说了初氏是给人家做妾的,这件事便又有了波折-----人家家风清白,不愿意女婿家中有做妾的姐姐。
  这件事对于覃徵同来说也是好事。
  他这么多年都困在知府的位子上不能再进一步,想要谋个好地方的缺也是难上加难,说到底还是因为没钱没人脉,自从纳了初氏以后,银子却从来不缺了,若是初家再多一门贵州学政的亲事,那对于他来说自然也是有益的。
  他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你作主就是。”
  学政的儿子亲自来了,纵然人家没有拿正经的文书,那也是高官的儿子,邀请人家来家里做客,这也是十分合理的。
  初氏之前便跟他商量过了,要请自己的弟弟和同窗过来做客,让人家看看她并不是当妾,而是正经的填房的。
  听了他的话,初氏大松了口气,她父兄对于这次的婚事都十分看重,而这门婚事若是要成,首先就是她这个身份上头过不去,这才想出了邀请他们过来做客的主意,这在本地也有风俗,就叫做查人家,一般女方相看的时候,都是要上门在男方家呆上几天,熟悉熟悉男方的家庭环境和门风的。
  如今只要初氏这一关过得去,那这门婚事就基本成了。
  初氏挺着肚子给覃徵同道谢。
  覃徵同一把拉起她:“你就是如此谨慎小心,说了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偏还这样懂事,若是邱氏有你一半的贴心……”他说到这里,又头疼的摇头。
  如果不是邱氏闹的太厉害,让他被拿住了把柄,他也不会被逼的跟魏大人同流合污了。
  初氏仍旧温温柔柔的:“大人的前程要紧,没得到您的允准,妾身无论如何也不敢逾矩的。”
  两人腻歪了一阵,送走了覃徵同,初氏便挑眉看着自己的丫头:“行了,你明天就回去告诉爹娘,事情成了,明天摆宴,就让人过来吧。”
  第924章 一百二十三证明
  初氏几天之内就把这件事给办好了,可见是在知府衙门如何受宠,初家得到消息,初老爷顿觉荣光,叫来了儿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事情已经成了,你姐姐答应了在知府衙门摆宴招待你和邓公子,你去通知邓公子罢。”
  说起来,初老爷最近也是意气风发,走路带风,毕竟女儿给知府当贵妾本来以为就已经是大好事了,谁知道女儿有本事,没多少时间就把知府哄的服服帖帖,哄的知府休了原配要把她扶正。
  小儿子又游学回来,得了人家贵州学政的重视,要把女儿下嫁。
  一地学政啊!
  若是儿子真能娶到人家的女儿,那以后的前程还需要担忧什么?没准比如今的知府老爷还要风光,那家里可就真真正正的改换门楣了。
  也因此,初老爷对于此事极为热衷和看重,当听说人家顾虑家里有个做妾的姐姐,便立即想出了让女儿设宴招待邓公子他们的主意。
  初永诚骄傲的应了一声,听老爹的话去帐房支了银子,特地去酒楼找邓公子。
  他们是在路上结识的,其实有件事他没跟父亲说,那就是看上他的不是学政,而是学政老爷的儿子,也就是邓公子。
  邓公子跟他一见如故,主动跟他提起家中还有个小妹妹待字闺中,是学政大人的掌上明珠,又屡次表达出对他的欣赏,他也不是傻子,自然就越发的周到,连邓公子的路引丢了,也是他去办妥打点好,又把邓公子安排在酒楼住下了的。
  揣着银票,想到这些天家里上下听说了他被学政许下亲事的事的态度,他的心也跟着热起来了。
  父亲一直说他不如大哥,母亲也觉得撑起家里门楣的只有大哥而对大哥偏心,大哥大嫂更是不把他当回事了。
  可现在却不同了,父亲已经几次说他以后是家里的顶梁柱,这次为了他的事,更是几次呵斥大哥大嫂,连大哥大嫂自己也改了态度,对他笑脸相迎。
  这些都是这门亲事带来的……初永诚吸了口气,堆起了满脸的笑意推开了天字一号房的房门:“邓兄!我来了!”
  邓公子正在桌前读书,闻言便转过头挑了挑眉:“这是怎么了,这么高兴,难道有什么喜事不成?”
  初永诚哈了一声:“这可是真正的喜事!邓兄不是一直都顾虑我阿姐的事吗?我阿姐最近恰好有空,特意设宴想要招待你。你瞧瞧你,非得来住客栈,我爹娘都一直说我怠慢了你……我看,你还是跟我一道回家去住吧?”
  邓公子合起书卷来,有些迟疑:“可是,我家几个随从这些天也找来了,你也知道,前些时候我遭了贼,身上的银子路引都被人偷走了,还被害的跟家里随从失散,现在他们找来了,人数可不少,去你家住,会不会太叨扰了?”
  初永诚立即瞪起眼睛:“邓兄说的哪里话?!难道我家中还缺几个随从的住处不成?!你肯去,家父家母高兴还来不及呢!快收拾东西走吧!”
  邓公子便含笑站起来:“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罢又去喊了小二哥进来:“劳烦你帮忙喊我几个随从过来。”
  一面冲初永诚说:“他们刚找来,也没路引,我怕给你惹事,便让他们去住柴房了。”
  初永诚立即便皱了眉:“邓兄也太迂腐了!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你怎好让他们这么委屈?”
  “无妨的。”邓公子笑起来:“家父最是严苛,他若是知道了我们如此劳烦你们,回去必定要罚我的。再说,他们也算不得什么委屈,贤弟你这不就来了么?”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忽然传来喧嚷声,见小二哥忙忙乱乱的跑进来,邓公子立即皱起眉头来问:“外头出了什么事?”
  小二有些慌慌张张的:“外面官兵正搜查呢,要客人们全都出去,对名册对路引,身份对不上的都要抓走。客官也知道,最近咱们城里出了大事,听说是有贼人混进了城里,隔三差五就有官兵来搜查……”邓公子满脸疑惑的看向初永诚:“咱们这一路也遭了好几次盘查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贼人,如此兴师动众的。”
  初永诚也叹气:“可不是么,听说我姐夫最近为了这事儿也忙的了不得……”他说完了又摇头:“不过横竖不关咱们的事儿,走吧,咱们回家去,家父家母正候着呢。”
  邓公子点点头,还没迈步,就又有一个小二跑进来了:“客官客官!您的那几个随从可有身份路引?外头的官爷说,他们若是拿不出路引,现在就要被带走了!”
  邓公子顿时为难的看向初永诚。
  初永诚立即便恼了,对邓公子昂头道:“你放心,没事儿,我出去看看!”便马上出了房门,站在二楼围栏处朝大堂里去看,恰好今天领头的官差就是衙门的捕头,他正好认识,便扬声喊:“柴二!那是本公子的客人!你干什么呢?!”
  柴二原本正磨刀霍霍的,最近上头催的越来越急,摊派了任务,让他们每个人都必须得抓到反贼不可,否则便要挨罚,他正欣喜碰上了几个没身份的,打算着这次怎么也得把他们抓回去抵债,便听见了这喊话,一抬头看见了是初永诚,满脸的凶狠顿时化作了笑意。
  谁不知道最近府台大人对初家爱屋及乌,初氏眼看着已经是下一任府台太太了,若是得罪了她家里人,她在背后吹吹枕头风,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初永诚可不能得罪,柴二忙换了态度,看了一眼那几个人便讪讪的笑:“哎呀,不知道是公子的客人,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对不住公子了,对不住对不住!”
  初永诚冷哼了一声,矜持的扬了扬下巴:“罢了,这些是本公子的客人,是本公子恩师的家下人,只是被贼偷了路引文书,本公子跟他们一道的,本公子的也被偷了,你们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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