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上珠华 第398节

  郑姑姑正低声跟明昌公主说起来:“大夫人好似不怎么高兴,今天晚上本来说是让厨房预备晚宴的,也没动静。”
  明昌公主冷哼了一声。
  她原本还觉得亲戚一场,人家这么远的来了,尽尽地主之谊也是该当的,但是现在李大夫人说出要把李锦娘许配过去之后,她就对李大夫人的娘家没有一点好感了。
  这晚宴不办反正也没什么。
  她明昌公主难道还要去看儿媳妇和姻亲的脸色?简直是笑话。
  “不必管她!她自己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明昌公主抬了抬下巴:“自己以为自己了不得了,还想帮我们家作主了,让她自己好好的清醒清醒。”
  此时李大夫人也抱着自己嫂嫂熊夫人的手痛哭:“真是太欺负人了,我嫁过来她就不喜欢我,这么多年了,总是压着我去抬高两个弟媳妇,我也懒得计较。但是她……她总做糊涂事,迟早有一天这个家都要被她害死!”
  熊夫人是个很富态的中年妇人,见李大夫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也耐心的听她抱怨,听她哭诉,直到李大夫人哭的累了停下来,她才轻声对李大夫人道:“那你想过没有,日子还要怎么过下去?”
  还要怎么过下去?李大夫人心里一片茫然,苦笑着摇了摇头。
  刚才跟李大老爷说休妻,但是她都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真的能回娘家去吗?
  可继续这么下去,她当真是看不到什么盼头了。
  熊夫人不急不忙,伸手替李大夫人擦去眼泪:“小姑,你自己也知道,你婆婆强势霸道,不听她的,全家都要鸡飞狗跳。可若是听她的,她现在做的这些事,每一桩那都是要杀头的罪过,你真的要让孩子们也跟着陷进去吗?”
  当然不是!
  李大夫人急忙摇头:“我就是不想牵连孩子们,否则的话,我怎么会顶撞她?”
  “既然如此,你听我说几句话,好不好?”熊夫人见李大夫人认真的直起身子,便温和的说:“若是我是你,便去劝住大老爷,可以去找人,也可以去救人,但是救了之后,就把人交给圣上。”
  李大夫人下意识的攥紧了自己的衣襟,一脸震惊的看向熊夫人,马上就想要开口。
  熊夫人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你先听我说完,我是说,你们夫妻都已经这么大岁数了,都是可以做祖父母外祖父母的年纪了,当真还要跟在公主身后,听从吩咐,跟小孩子一样言听计从吗?”
  李大夫人大受震动,手指冰凉的抓住熊夫人的手问:“那您的意思是?你是说……”熊夫人眼神坚定的嗯了一声:“我就是这个意思!她跟圣上对着干,那你们便跟她对着干!她老了,人老了本来就容易变得执拗偏激,这个时候不能一味的孝顺,否则就是害了你们自己!她现在敢借着那些人害人,以后呢?若她看圣上也不顺眼了呢?难道你们还真的跟着她掉脑袋不成?!”
  李大夫人脑瓜子嗡嗡的响,想到她说要掉脑袋,下意识的就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
  但是她很快就清醒过来,知道嫂子给自己出的主意才是真正为了她好的。
  她说的是,家里为什么不能是她跟大老爷当家作主呢?
  想到这一点,她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匆匆的告别了嫂子要回去找李大老爷。
  熊夫人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熊老爷从屏风后头出来,过来揽住了妻子的肩膀:“苏三老爷跟咱们说的事也不知道……”“不管苏三老爷答应咱们的事情能不能成,现在为了妹妹妹夫好,也该劝着妹妹妹夫自己立起来了!”熊老爷毫不迟疑的下了决定:“公主老了,做的事桩桩件件都是祸害子孙的事,她该庆幸家里还有些正常人,否则这个家早保不住了。”
  熊夫人轻轻点了点头。
  苏三老爷此时正在家里等着消息,他收到了苏邀的信之后便急着去找了熊老爷和熊夫人,跟他们说了明昌公主派了崔家的人去刺杀苏邀的事,并且按照苏邀所说,让熊夫人和熊老爷劝李大老爷将这件事告诉元丰帝。
  第915章 一百一十四挖坑
  苏三老爷心中有些忐忑,虽然是按照苏邀所说的,给熊老爷和熊夫人许以重利,但是到底能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现在暂时还不能确定。
  他忙碌完了,才去苏老太太那里用饭。
  苏老太太最近跟苏三老爷的关系已经融洽许多,苏邀不在家,家里许多事都是苏三老爷出面去处理,包括去汪家走动等等,苏三老爷做的都很不错,她心中已经彻底原谅了苏三老爷,见了他过来,便关切的问他吃饭了没有。
  苏三老爷坐在她下手,伸手帮她自然的盛了碗汤递过去,便听见苏老太太关心的问云南那边有没有消息送回来。
  他的动作顿了顿,才点了点头说:“幺幺有送消息回来,不过并不是云南的消息,而是关于明昌公主府的。”
  朝中最近为了云南的事情吵翻了天,说什么的都有,但是就是没有皇太孙的消息传回来,苏老太太憋着不说,苏三老爷也知道她心里有多担心,既然没有办法知道云南的事,那说些别的事来转移她们的注意力也是好的。
  果然,苏老太太立即便放了筷子问:“怎么回事?”
  “咱们这位公主殿下大约是还记恨着之前围场的事,所以竟然在幺幺南下的时候派了崔家的人,想要杀了幺幺和崔大儒……”苏三老爷面色阴沉,语气森冷,他现在心中的怨恨比从前对苏老太太不肯给他上请封的时候少半分,毕竟从前不请封苏家也还是好好的,可如今,明昌公主这可是真的要苏家死,不止一次了,围场的时候苏三老爷就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
  苏老太太同样震惊了半响,随即才冷笑连连:“这可真是,谁说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么多年了,明昌公主对我们家一直态度冷淡,这也就罢了,可是最近这几年真是变本加厉。杀幺幺,她为的难道是私仇?说到底还是看不得我们苏家好过,生怕幺幺去了云南真的能救嵘哥儿他们回来……”她迅速想到了明昌公主的目的,反应过来看向苏三老爷:“那幺幺送信回来,还有没有交代你怎么做?”
  苏邀既然已经识破了那些人是明昌公主派去的,心中一定会有对策,就连苏老太太自己都无法忍下这口气,这么多年,苏家也没什么得罪明昌公主府的地方,何必这么赶尽杀绝。
  苏三老爷正想说,纪妈妈便进来说李瑞来了。
  苏三老爷点了点头:“让他直接进来就是。”
  他扶着苏老太太在炕上坐下,不等李瑞磕头便径直道:“免了那些没用的,说说看,那边有回话没有?”
  “来了封信。”李瑞忙将熊老爷那边给的信捧上去,轻声道:“说是等您的回话。”
  苏三老爷挑了挑眉,伸手打开看了一眼便笑了,又递给苏老太太:“明昌公主自己家中本就不太平,竟然还总是费尽心思的去管别人家的事,如今可好,也该让她尝尝多管闲事是个什么下场了。”
  苏老太太打开信,见熊老爷在信中说明昌公主因为李锦娘的婚事训斥了李大夫人,便马上明白了苏邀到底要做什么,她嗤笑道:“她真是低估了一个母亲能帮孩子做到什么地步,这也好,你告诉熊老爷,我们说的话至今还算数。”
  熊老爷家中有个侄子是在云南从军,苏三老爷已经答应帮忙把他找回来了。
  再加上明昌公主这么闹下去,其实本就对他们十分不利,他们自己也已经腻烦了,这件事很大概率是能成的。
  苏三老爷应了一声,让李瑞亲自去跑一趟,这才转头跟苏老太太说:“您也放心,李大夫人想必是个脑子清楚的……”李大夫人的脑子的确清楚的很,她回了房一个人坐了一会儿,一直等到晚上李大老爷为难的回来,才回过神。
  李大老爷心中不好受,他也觉得明昌公主逼得太急了,自己愧对妻儿,但是明昌公主的吩咐又不能不听,她强势惯了的,只好抿了抿唇低声喊了一声夫人,轻声叹气:“这件事过后,我一定会好好劝劝母亲,让她不要再意气用事。”
  这种话李大夫人已经听过了无数次,如今再也不会相信了,但是她也没有跟之前那样歇斯底里,而是郑重的拉了拉李大老爷的袖子,叹了声气说:“老爷,我有话想跟你说。”
  好不容易李大夫人不再闹了,李大老爷心里彻底松了口气,哪里还会管别的,只连声答应:“你说,我听着呢。”
  李大夫人却不跟他一般嬉皮笑脸的,脸色严肃的咳嗽了一声:“我跟您说认真的呢,老爷,您听不听我的?”
  李大老爷忙不迭的点头:“夫人请说,只要夫人说的,我都一定听的。”
  “那好!”李大夫人拿了热帕子敷眼睛,等到热气散尽了,才将帕子掀起,郑重其事的跟李大老爷说起了这么多年明昌公主所做的事。
  李大老爷听的越发的不安,正要说话,李大夫人已经斩钉截铁的开了口:“老爷,这一次你若是还想听婆婆的,也行,这里有把匕首,您先杀了我和孩子们再去吧,也省了我们以后被抓去牢里受尽折辱的好。”
  李大老爷吓了一跳,他还以为妻子是想通了,没想到她竟然还是不同意,且态度这么激烈,他忙站了起来:“何至于此?何至于此?!是,母亲她是出格了些,但是,但是圣上……”“圣上从前能对我们家宽容,那是因为我们家没有跟那些莫名其妙的人搅合在一起!可您看看现在母亲都干了些什么?!难道您还天真的以为我们家能比汾阳王府还得宠吗?!”李大夫人立即出言反驳,见李大老爷怔住,便毫不客气的戳破了他最后一丝侥幸:“您别幻想以后如何如何了,圣上要是知道婆婆竟然还在汾阳王府之后继续勾结余孽,他只会对我们比对汾阳王府更绝情!所以,今天您要答应她也行,那就先杀了我们吧!”
  第916章 一百一十五内讧
  李大老爷哪里下得了手,他被李大夫人的一席话说的心里凉嗖嗖的,一时沮丧又无奈:“那我能怎么办?母亲她……”“母亲她糊涂了,难道大家就都要跟着她一起犯糊涂吗?!”李大夫人厉声打断了李大老爷,见他愕然的看向自己,便冷声道:“若真是如此,那我说了,您就先杀了我跟辉儿和锦娘,我们不想到头来跟汾阳王府那些人一样,毫无尊严!”
  她将匕首啪的一下拍在了李大老爷面前,把李大老爷吓得慌张往后退。
  李大老爷吓得连声音都变了,他哪里想要妻儿死?
  那把匕首明晃晃的放在那里,简直是在扎他的心,迟疑半响之后,他看向了李大夫人:“那你跟我说,我能怎么办?”
  “您糊涂了吗?”李大夫人上前挽住他的胳膊,语气也放缓了:“圣上是殿下的弟弟,那是您的谁?圣上难道真是个没情谊的人?我看圣上对永宁长公主和汾阳王府,乃至于对宗室,便没有当真不好的,就连宋家,他也一直关照着,您为什么不相信圣上?”
  李大夫人被嫂子一分析,如今已经信心满满,认真的跟李大老爷分析了一番,才叹气道:“老爷,您就算是当真违背了母亲的意思,也是因为忠君爱国,也是为了这个家着想,您信不信?哪怕是二叔他们知道了,也只有感谢您的?否则,难道真的一大家子去泥潭里更好么?”
  李大老爷一晚上没睡。
  第二天一早,李大老爷收拾包袱出了门。
  郑姑姑亲自去送了,回了明昌公主那里便如实说了李大老爷出门的事:“您猜的对,大老爷当真是听您的话的。”
  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自然清楚,明昌公主冷哼了一声,有些得意:“那是自然,老大忠厚老实,没有本事,可是唯有一样好处,那就是听话。我让他做什么,他就没有不做的,有这一点好处,也就罢了。”
  她缓缓地长出了一口气,但是心里的得意很快就又被愤怒和失望取代。
  李大老爷听话有什么用?归根到底,还得能出了这口气才行,偏偏崔器他们无能,把人给放跑了!
  郑姑姑知道她的脾气,便故意试探着提起永宁长公主:“还有一桩事儿得问您的意思,永宁长公主听说也病倒了,还病的不轻……”按照规矩,明昌公主府自然是该去送礼探望的,毕竟是姐妹么。
  说起这件事,明昌公主果然缓了过来,人就是如此,自己倒霉的时候,想一想有人竟然比你更倒霉,心里的苦痛就好想不那么大不了了,她想到永宁长公主的驸马和儿子都在随行队伍之中,便啧了一声讥诮的笑了一声:“自以为能借着萧恒的东风,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她也有今天。啧啧,也真是可怜,唐源跟唐青枫都在呢,一下子又是死了丈夫又是死了儿子的……”她嘴里说着可怜,面上可没有半分觉得可惜的样子,嘲讽完了,便随即的道:“让老大媳妇儿看着办吧,按照从前的旧例送礼就是了,横竖她既然看不上我们,我们又何必高攀呢。”
  有永宁长公主的惨状在跟前,明昌公主心里的郁气要好多了。
  至少她没有死儿子,而且李嘉敏就算是犯下了这么大的过错,如今也还好好的呢,只是一辈子不能再回来了。
  这么一对比,这点子难处算得了什么?
  她迟早可以东山再起的。
  郑姑姑答应了出去了。
  明昌公主将养了一阵子,便进宫了一趟,一来是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总得进宫去做做样子表示可惜,二来,她也想打听一下现在萧恒到底怎么样了。
  田太后如今已经是急的嘴上起燎泡了,她既担心萧恒,也担心没了消息的苏邀-----几天前她已经听十一公主说了,苏邀已经离京了,虽然苏家的人说她是去找沈家夫妻了,但是田太后略一思忖便猜到她只怕是去云南了。
  正提心吊胆呢,见了明昌公主,她便没什么好声气----毕竟在围场的事儿,她是知道的,李嘉敏先是害苏邀的马,后是想要苏邀的命,若不是因为明昌公主突发心疾,李嘉敏的命也留不到现在。
  她见了明昌公主就觉得堵心。
  明昌公主自来跟田太后的关系也只是面上和气,自然察觉得到田太后的敷衍和疏离,不过她如今也不放在心里了,田太后她们越是如此,就说明云南的局势越不好,萧恒她们没有消息,那就是最好的消息,她巴不得萧恒确切的死讯今天就传来。
  好不容易送走了明昌公主,田太后便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冷笑:“打量谁看不出她在幸灾乐祸呢,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真是让人看了便瘆得慌。”
  从前明昌公主虽然心高气傲,但是至少没有如此的偏激狠厉,田太后皱了皱眉:“她真是一条道走到了死胡同。”
  等到元丰帝从悲伤震怒中回过神,回想起明昌公主的表现,难道会觉得高兴?
  本来就已经得罪了元丰帝,竟然还不知道收敛,明昌公主当真是老糊涂了。
  田妈妈也跟着摇了摇头:“她只怕是还在记恨着当年太子的事儿呢…本来就是这么暴躁的性子…”田太后哂笑:“那就等着吃苦头吧!”
  明昌公主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因着见了永宁长公主焦头烂额的样子,更觉得心中舒畅,连带着看家里的人也都更顺眼了,见李大夫人来请安,破天荒的和颜悦色的问她:“你哥哥嫂嫂呢?该请人家来家里吃顿饭的,前些日子我太激动了,你别放在心上。”
  把人都得罪完了再来说这话,李大夫人心里没有半点波澜,不冷不热的摇了摇头:“多谢母亲好意,哥哥嫂嫂已经置办好了宅子,最近正忙着布置呢,只怕是没空过来。咱们家自家也有许多事,不必麻烦了。”
  明昌公主皱了皱眉,见不得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可还没来得及训斥,郑姑姑便径直走进来:“殿下,宫里传您进宫呢!”
  第917章 一百一十六宣战
  怎么忽然又传召进宫?明昌公主皱了皱眉,下意识想到之前进宫好几次都没见到元丰帝,早前其实朝中就有传言,说元丰帝在围场听见萧恒出事的消息便生病了,难不成竟然是真的?不会是元丰帝当真不行了吧?
  她咳嗽了一声,也顾不得再盘问李大夫人什么了,招了招手示意郑姑姑她们给自己更衣,而后便皱着眉头对李大夫人道:“好好看着家里,若是有什么事,等本宫回来再说。”
  李大夫人恭敬的点了点头,亲自送了她出去,再转回头的时候,脸色冷若冰霜。
  李锦娘站在她身边有些不安的喊了一声娘,李大夫人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温和的拍了拍女儿的手,又挑眉吩咐底下的人:“去把大少爷给叫回来,另外,去请二夫人三夫人也都回来,就说我有事情跟她们商量。”
  二夫人三夫人去山上拜佛了,说是会在外头吃中饭,算算时间,此时应当是已经在酒楼里了,底下的人急忙应是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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