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上珠华 第289节
只怕也就是说书才有这么巧了。
张推官心中升起一个猜测,拿着那柄桃木剑猛地转头问沈老爹:“老爹,您见过这桃木剑吗?”
沈老爹有些诧异的盯着看了一会儿,不大确定的点头:“好似是很熟悉,可是一时之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眼熟的很……”张推官缓缓牵了牵嘴角:“没事,你慢慢的想,沈老爹,我还有些话想要问问您夫人跟村里的老人,能不能请您安排一下?”
沈老爹有些茫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村里查这些东西,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他虽然疑惑,还是很痛快的便答应下来,道:“这有什么难的?大人放心,我这就安排下去,那就请您去家里坐坐?我那老婆子这时候应当也是在家的,您有什么要问的,尽管去问就是了,她是实在人,知道的都会说的。”
张推官轻声道谢,再看了一眼那棵大树和挖出来的那个深坑,垂下眼帘站了片刻,才转身进村里去了。
第649章 四十八身世
张推官在沈家村呆了七八天,这几天当中,他听见过的故事比前几年办案加起来的都要多也都要离奇。
比如说村里曾经来过一个十分年轻富贵的小姑娘,年纪十六七岁左右,身边还跟着仆从。
在这样普通的村子里,那个姑娘富贵得叫人印象深刻。
足足过了快二十多年了,沈大娘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个小姑娘真是,穿着一身的叫不出名字来的衣裳,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呐……”张推官此时已经联想到了许多东西,还是十分温和镇定的问:“那然后呢?然后又如何?”
“那个小姑娘在村子里住下来了,仿佛是在等什么人……”沈大娘叹了一声气,想到当年那个小姑娘,还是有些记忆犹新的震撼:“她可讲究了,租了我们村里大户的房子,不叫别人进去,每天也不出门,只是她带来的那群人出门,也十分讲究,买菜卖鱼都要最新鲜的,水也不喝咱们这里的水,还要让人去玉泉山上挑回来,她给银子。小姑娘挑剔是挑剔了些,但是心肠却是好的,正逢冬天,那一年又是大旱,村里许多人都吃不上饭,她拿了好多银子出来,不知道怎么的,买来了许多粮食……”所以村民们才对她的印象这样深。
张推官嗯了一声:“那后来她就走了?”
“走?”沈大娘慢慢的偏着头,下意识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看着满盆的玉米粒发了一会儿怔,才想起来,摇摇头说:“也不知道是不是走了,反正姑娘忽然有一天就不见啦,那座屋子也空了,什么东西都没留下……”张推官有些失望,他想问的东西不是这些。
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沈大娘,张推官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大娘,这些都不重要,你对这个姑娘,就不知道更多的了么?”
沈大娘疑惑的看了他一眼,絮絮叨叨的再说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张推官的意思,有些茫然的抿了抿唇:“这,再多的……”“比如说,这姑娘据你所说,是在这儿住了几个月的,这几个月里,当真便一点儿来历都没透露出来?也从未有亲友来找过她么?”张推官紧紧盯着沈大娘,有些焦灼的提醒:“您再想一想,这很重要。”
沈大娘仔细的又想了一会儿,才有些茫然的道:“怎么会不知道人家小姑娘姓什么呢?我听见过玄远道长喊她齐姑娘的。”
玄远?
又是玄远!
张推官心中咯噔一声,立即追问:“这个玄远道长,他怎么跟这个姑娘也有关系么?”
“自然是有的。”沈大娘继续拿了家伙开始收拾玉米,一面就答张推官的话:“那个小姑娘在村子里住了许久,等到玄远道长来过了,不久之后,小姑娘便走了。”
张推官握住了手里的桃木剑,心中嗤了一声。
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多巧合?
不管是这桃木剑还是这尸体,反正,玄远道长是跟这件事逃脱不了关系了。
他理清了思绪,总算是抓到了一点儿头绪,便朝着沈大娘拱了拱手道谢,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带着人回县衙去。
沈大娘看着他要走,又出声喊住他,有些迟疑的道:“张大人,您问这么多,是为什么啊?”
“自然是因为那具尸体了。”张推官原本不想多说,可是想到或许沈大娘还知道什么,便又道:“说不定,那具尸体就是您所说的那个富贵小姑娘的呢。”
“啊!”沈大娘手里的东西都掉了,惊得睁大眼睛看着他猛地摇头:“这可不能,不会的,不会的!”
张推官原本已经觉得那坑里的尸体八九不离十便是沈大娘嘴里的齐姑娘的,但是见沈大娘这么紧张激动的样子,不由又有些狐疑了,他站住了脚问沈大娘:“您怎么知道不可能?怎么不会?”
“玄远道长说那个小姑娘是找到亲人了,回去过好日子了呀!”沈大娘有些激动,她对那小姑娘还是很有感情的,不由梗着脖子分辨:“后来我们村里还有人说,看那小姑娘那富贵样子,只怕是王公贵族家的姑娘也说不定,齐姑娘从我们这儿消失没多久,就听说,有个姓齐的姑娘救了皇后娘娘,被皇后娘娘带回宫中去养起来了,说不得便是咱们这位齐姑娘呢?否则,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齐姑娘呀?!”
这一句话让张推官猛地怔住,随即便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他想起来了,之前他去典当铺的时候,老板便曾说过,许次辅的儿媳妇便曾专门买过跟如今他手里这批首饰同一批的东西。
那么,正如沈大娘他们这些村民们都会想到的事,张推官如今也有一样的疑惑,许阁老家里的那位儿媳妇齐氏,跟这位齐氏有没有亲戚关系呢?
按照年纪来说,其实那时候十六七岁,倒也说得过去……张推官一念至此,很快便带着东西回了县衙,跟吴县丞商议了一番。
吴县丞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大胆,有些目瞪口呆的呵斥道:“胡闹!不过就是都姓齐,你就把这两者联系到一起,又没别的凭证,你这不是送上去叫人家奚落你一顿吗?”
张推官却有些不服气了,他理智的分析给吴县丞听,又提醒:“二十多年前,您想想,那时候不正是废帝最疯狂的那段时间吗?那段时间,废帝眼看着已经要完了,便更是变本加厉的残害忠良,到处人心惶惶,镇南王府遭难,若是有女眷流落到小山村避难,也不是说不过去。现在最主要的是,还是查一查那个玄远道长,另外就是,我得去拜访拜访童夫人和许大奶奶了,总得确定尸体的身份,咱们才好查下去,不是吗?”
吴县丞有些为难,这事儿说起来容易,但是事实上却牵扯繁多。
那个玄远听起来好像跟当年的齐姑娘牵扯颇深,若是真的有些什么,被这件事牵扯出来了,那不管是童夫人还是许大奶奶,只怕名声都不是什么好事啊。
第650章 四十九伤疤
主要是童夫人本身便经历传奇,救了皇后娘娘之后便被带回宫中养育,一度比公主还更风光些,哪怕后来皇后娘娘死了之后她的地位受了些影响,可到底人的名树的影儿,有那段经历在,到底被人忌惮几分。
何况还有许大奶奶,那是许次辅的儿媳妇。
人人都知道,最近孙阁老就是因为跟许次辅斗,而连阁老的位子都没保住,致仕回家了。
吴县丞可不想当孙阁老第二,何况他也没那个本事,惹了许次辅之后,只怕是想要平安致仕都不能。
他咳嗽了一声,婉转的提醒自己的这个过于耿直的下属:“若真不是齐家的姑娘,那就更好了,就按照寻常的命案查就是了。再说,不是还有个线索吗?就去查玄远吧!”
玄远道长虽然出名,但是那到底也只是个道长不是?
两者相比,自然是玄远更好查一些。
张推官哪里不明白上峰的意思,分明就是因为事涉许家跟童家,想要临阵脱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他却不愿意,吴县丞本身便是个和稀泥的性子,不管什么事都是能过且过,不想得罪人也是在情理之中,但是他不同。
他还年轻,考了进士出来当官,为的是以后能站上更高的位子,而要站上更高的位子,势必要做出一番成绩来。
如今便是机会。
因此,虽然吴县丞苦口婆心的劝了一大堆,张推官却心中自有打算。
出了县衙,他便直奔许家。
他一个小小推官,在许家自然不是什么人物,听说他要见许大奶奶,许家的门房鼻孔朝天,半天都没个动静,进去了半响,才爱搭不理的出来斜眼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等着!我们大奶奶如今且忙着呢,没空见你!”
可不是忙着么,许慧仙之前定了亲事,如今人家来了书信,冯家的五老爷已经在路上了,准备把聘礼给送过来。
这是大事,齐氏自从齐云熙回了京城之后,便一直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前阵子买了那批首饰之后,更是天天做噩梦,总是回想起从前的事。
李家的覆灭是压在她头顶的一座大山,她到了如今,只要想到身世,都觉得头顶还悬着一把利剑,时时刻刻都可能掉下来,将她如今拥有的一切都给刺得支离破碎。
女儿的亲事对她来说,便是大喜事一桩,好歹冲淡了她最近的紧张与恐怖。
许慧仙嘟着嘴,看着自己的红宝石头面眨了眨眼睛:“娘,我不要嫁这么早……”“说的什么傻话?”齐氏抿着唇看女儿一眼,虽然是在抱怨,眼睛里却是带笑的,轻轻揽了女儿在怀里,她摸着女儿的头发轻声安慰:“孩子大了,总是要成家立业的。冯家很好,你嫁过去不会受委屈,开开心心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她手边的嫁妆单子厚厚的一摞,里头列的东西叫人眼花缭乱,大到八仙过海的拔步床,小到痰盂扫把瓷盆,一应俱全。
连压箱底的衣裳,都足足要分七八个檀木箱子装。
许慧仙扫了一眼,有些咋舌:“娘,这会不会太多了?”
当年堂姐们出嫁,了不起也就是一万两银子顶天了,其实公中给的也就是七八千两左右,如今轮到她,却光是账面上的银子便值三四万两了,这样明显的区别,族中不会有闲话吗?
她如今也知道些人情世故了,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母亲。
齐氏不由得被她逗得笑起来:“真是傻孩子,女孩儿出嫁,出了公中的贴补,自然还有母亲的陪嫁啊!我的陪嫁,你跟你哥哥一人一半,谁也说不了什么!”
许慧仙有些茫然,隐约又有些自豪:“娘,说起来,您跟姑祖母……是不是都很受先皇后娘娘喜爱呀?”
不然的话,陪嫁怎么会这么丰厚?
她的娘亲,也是系出名门才对。
齐氏的手顿了顿,脸上瞬间闪过些闪躲之意,夺过了女儿手里的嫁妆单子,沉声呵斥道:“这跟你小孩子家家的有什么相干?”
“怎么不相干?”许慧仙抿唇不解的看着母亲:“姑祖母当年本来就救过了皇后娘娘呀!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吗?我们该自豪才是,我可还听说,姑祖母本身便是镇南王旁支出来的呢……”齐氏面色巨变,伸手打落了女儿的手,恼怒道:“真是越说越过分了!这些事你提起来做什么?!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
许慧仙忍不住诧异不已,她看着母亲,有些错愕:“娘……”齐氏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后悔,勉强笑了笑:“不是什么好事,当年你姑祖母跟我都是逃亡出去的,后来虽然你姑祖母救了皇后娘娘,被接去宫中教养,却也总是被人诟病曾经流落在外过,你又提起来做什么?”
许慧仙似懂非懂,却知道这件事母亲的确是十分不喜欢拿出来说的,便哦了一声:“那我不说了就是了。”
齐氏嗯了一声,忽然意兴阑珊,便干脆打发她:“好了,说了这半天,我也有些乏了,你先回去休息吧,等到晚间再过来。”
等到许慧仙走了,她才怔怔的走到妆台前,看着那只打造得十分精美的妆匣发了一会儿呆,打开抽屉,看着满满一抽屉的首饰垂下眼睛。
齐家?
她怎么会是齐家的人?
当年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元丰帝能够更放心的把姑母留在胡皇后身边罢了。
她姑母恨齐家人其实恨得咬牙切齿。
毕竟,若不是齐家的人给元丰帝通风报信,她的祖父也不会在战场上死在元丰帝手下,死的那么狼狈。
想到当年的事,齐氏闭了闭眼睛,心神不定的关上了妆匣吩咐底下的婆子:“去叫门房备车,我要去拜见姑姑。”
底下的人急忙答应,看出她心情不好,也不敢把之前门房来禀报,说是张推官来了有事情要求见她的事情禀报上去。
齐氏忧心忡忡,也没心思多管其余的事。
第651章 五十章闹事
张推官已经在许家站了整整一上午,任由他怎么催促,说尽了好话,许家的门房还是十分的难说话,问的急了,便指着他皱眉:“真把我们大奶奶当成嫌犯了不成?真要摆衙门的款儿,倒是拿出捉拿的公文来!拿出公函来呀!”
真是如同传说中一样嚣张!
想到孙文才被许渊博打伤,反而孙阁老却丢了官的事儿,张推官心中有些不忿,面上却什么都不露,转头走了。
门房在背后忍不住讥讽:“当了个小官儿,便狂的没边了,只怕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当咱们这是他们那一亩三分地呢,真是个没眼色的!”
空着手来,一没帖子二没公函,三连封包都没有,这不是没眼色是什么?
张推官忍了忍,冷笑了一声拂袖而去。
姓齐的也不只是许大奶奶这一个,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去童家等便是了。
旁边的茶楼里,阮小九端着一杯茶看着张推官铩羽而归,急忙付了钱走出来,看着张推官往东边去了,想了想,便绕了一圈回了苏家。
苏邀正在家里跟汪悦榕说话。
汪悦榕语气有些低沉:“听说十一公主受伤之后,额头便留了伤疤,已经许久不肯见外人了,我二婶说,贵妃娘娘为了此事着急的很……”十一公主十三岁,正是爱美的年纪,额头留了疤,当然不可能开心的了。
她看了苏邀一眼,低声道:“你进宫去小心些,这件事到底是……”到底是因为苏邀而起,只怕十一公主见了苏邀不会有好脸色。
苏邀也知道这个道理,点点头表示知道。
汪悦榕又忍不住咬牙切齿:“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背后使坏,既想要你倒霉,又害了十一公主,这样恶毒!偏偏又什么都没查到,白白让她们在背后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