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上珠华 第229节

  孙永宁跟他都是杨博提拔进内阁的,两人关系向来守望相助,一见高平这样儿,孙永宁就先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
  高平便会意,等到散了衙,才乘着一顶轿子直奔孙家,去了孙永宁的书房,而后才摘下了自己的大氅,急急的问;“孙兄,胡建邦眼里没有圣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是之前老首辅都睁只眼闭只眼,并不曾留难人家,为何这一次,事情却闹的这么大?”
  胡建邦是先胡皇后义兄的儿子,也相当于胡皇后的半子,为人素来鲁直,因为之前先太子的事儿替先太子鸣不平而在朝上大放厥词,所以被贬去了甘肃养马,如今反正萧恒多大,他养马就有多少年了。
  这么一个人,脾气也不好,所以这么多年其实许多次元丰帝都有放他一马的心思,可总有各种各样的人跳出来说他的不好。
  元丰帝也不是个脾气好的,既然胡建邦一直不识趣,他就问的少了。
  只是如今认回了萧恒,元丰帝难免又想起了他来,想着把他给召回来。
  可胡建邦也真是不争气,元丰帝让内阁召回他的圣旨都还没到甘肃呢,胡建邦这个傻子竟然闹出了事-----兵部右侍郎、巡抚甘肃的郑思宇上折子,说是有人拦下他的仪仗告状,弹劾胡建邦欺男霸女,为了抢占商人马场,而寻了罪名将人家折腾的家破人亡。
  郑思宇审这个案子也有一段时间了,如今才把奏折送上来,是发觉除了这个问题之外,胡建邦的马场还有上百匹的军马数量对不上。
  军马这种东西向来是比普通的人都要珍贵一些,一下子少了上百匹,那绝对不是小数目了,这事儿当即就闹大了。
  郑思宇不敢作主,将奏章送到了京城。
  可这事儿,高平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对。
  胡建邦虽然为人粗俗鲁直,没有心机,可是却一向以中直出名,这样的人,他为了抢占马场就构陷人家闹的那么大,他是觉得不大可能。
  尤其是如今还有什么军马失窃的事儿,就更是不对了。
  他拉住了孙永宁,挑眉看着他:“孙兄,您给我一句实话吧,这事儿到底有什么蹊跷?您向来是见事明白的。”
  “这事儿我可真不明白。”孙永宁苦笑了一声:“郑思宇其人,虽然在我手底下做侍郎,可你也知道,我指使不动他。这巡抚甘肃的任命,那也是吏部那边下的,他上书弹劾胡建邦,事先也没跟我打过招呼,我怎么知道他这是冲着谁来?若说我能告诉你的一点,那就是,这事儿反正跟皇长孙是脱不了关系的,有人忍不了啊!”
  高平啧了一声,一头雾水;“汾阳王已死……难不成是因为这事儿,所以才惹怒了宗室,是他们出手?毕竟当年因为胡皇后和先太子盛宠,其他人可没少看他们的脸色。”
  第508章 一百零七讨好
  不管是谁,反正孙永宁这么一说,高平心里就透亮了,别管怎么样,至今为止,横竖自家座师是还没打算染指这事儿的。
  孙永宁笑着望他:“横竖管好自家的事儿吧,你看这两年,京城中风云变幻,从皇子到国公,倒了多少人家?可有一点不会变的,玩弄权术的,永不如真正得用做事的。”
  当官的要升官发财,不是只有押宝一条路。
  要孙永宁说,打铁也得自身硬。
  譬如庄王,他的心思但凡挪到正事儿上,好好办几桩差事,不比弄巫蛊厌胜之术人心背离的强吗?
  当然了,庄王他自己也心思不在正道,否则怎么这么多年如一日。
  他敲了敲桌子提醒高平:“老师既然都不说话,咱们就更别强出头,要知道,出头的椽子先烂的道理。”
  可总有人去当这出头的椽子。
  第二天,就有御史上书弹劾皇长孙十宗罪,从他性情暴虐一直数落到他目无尊长,不敬长辈,其中自然也有纵容底下人犯错包庇这一条----列的例子还是胡建邦跟陈东。
  萧恒的名声一直都不是很好,尤其是去年他对成国公之子徐颖不问而诛一事,人人都对他的狠辣心有余悸。
  所以虽然他身世被曝光了,但是朝中也没几人上书请求皇帝给他正名,只让他当着个皇长孙而不是太孙。
  胡建邦的事儿就此传开。
  对于此事,朝中各方反应各异。
  宫中的田太后听了这事儿,就有些烦闷的皱起眉头来:“真是阴魂不散。”
  伺候在一侧的田循急忙给她递上新鲜摘下来的草莓,见她听了这事儿心情不好,就低声问:“太后娘娘,是不是有什么忌讳?”
  “什么忌讳?”田太后冷笑了一声:“凡事跟胡家沾了边,那就都是忌讳!胡家的人都死绝了,这一个,不过是个养子的孩子,因为单独留了他一个下来,为了给胡家做脸,一直抬举着,可你看看,哪里能上的了台面?若是阿恒真是这么拎不清,那可见也是个糊涂的。”
  胡建邦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跟元丰帝对着干,最让太后恼怒的,是当初胡建邦还曾上书骂过她这个太后不慈,苛待儿媳胡皇后。
  以至于现在传出胡建邦的事儿,她下意识先觉得厌恶。
  田循素来聪慧,略微一想就明白过来这立投诉必定是有故事的,笑一笑才道:“皇长孙自己都是才知道自己的身世,跟姓胡的能有什么联系?这件事,必定是被有心人利用了,他怎么可能给姓胡的说情,包庇姓胡的?那个御史也忒胡说了。”
  田太后眉间怒色这才稍缓:“但愿吧,这个节骨眼闹出这事儿……”她深深的看了田循一眼,忽而又松开了眉头:“小循,好孩子,你给哀家跑一趟,将这些草莓分赐诸宫吧。”
  田循的目光跟她正对上,微微怔了怔,很快又反应过来,默不作声的福了福。
  田太后就欣慰的望着她的背影,接过了胡嬷嬷递来的参茶:“这孩子真是比她姐姐要强得多了,哀家要做什么,只需要露个意儿,她就知道了。”
  胡嬷嬷是太后娘娘的心腹了,跟了太后几十年的,如今听胡太后这么夸,自然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就笑着附和:“可不是,咱们循姑娘真是样样都好,小小年纪聪慧难得还不外露,是绝好的,若是能亲上做亲,那自然就更好了。”
  田太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那也得看天意罢了,若萧恒是个有时运的,自然是好的。”
  说起这个,胡嬷嬷小心翼翼的觑了外头一眼:“娘娘,其实如今皇长孙这边的事儿一桩跟着一桩,偏偏皇长孙还不是个肯听人说话的……论起来,为何不替循姑娘选一个更好的?”
  胡太后呵了一声:“还有什么更好的?若萧恒不行,那么不管如何,轮到的也就是小五了,可庞家,愿意把这个机会给小循?”
  倒不如把希望放在萧恒身上了。
  什么叫做患难夫妻?
  单看看元丰帝对胡皇后就知道了。
  萧恒的脾气不好是事实,可入了他眼的,也意味着能够得到独一无二的庇护和重视,这一点对于田家来说可太重要了。
  之前她会替田蕊选庄王也是一样的道理。
  萧恒现在没有什么可依靠的,他的母族还在,可宋家并没有适龄的女孩儿,再说,他可是被以宋家子的身份在宋家养大了的,宋家的女孩子们无论如何也不合适了。
  怎么算,其实投资萧恒都是最合适的。
  既然如此,胡嬷嬷就道:“只不知,这一次胡建邦的事儿,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田太后也不知道,她在深宫中,田家只是富贵却并没有实权,她所能获知的消息也有限。
  田循到了重华殿,还没见到萧恒,就先见了五皇子,急忙墩身行礼。
  五皇子也是认识她的,略点一点头叫了免礼,兴冲冲的走了。
  她心中纳罕,不知道为什么五皇子能跟萧恒走的这么亲近,等到进了正殿,见了萧恒,才收敛了心思,行了礼,让宫人将篮子送上来,对萧恒说:“太后娘娘说,请殿下不要为外头的事烦心。”
  萧恒手里把玩着一个骨雕,闻言朝着她看过去:“外头的事?外头的什么事?”
  田循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有人弹劾您十宗罪……”她鼓足了勇气,看着萧恒的眼睛,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更镇定一些,迅速而简洁的把这件事说了出来,见萧恒始终面色淡淡,才又加重了语气劝解:“殿下,虽然先胡皇后的族人论理也是您的亲眷,可这件事,您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插手……”不管胡建邦是真的做了那些事,还是没有做过,萧恒都不能在这件事上多加置喙,否则就坐实了僭越的名声。
  萧恒挑了挑眉看着她:“你倒是知道的挺多的。”
  田循一瞬间就红了脸,努力了半天,才不安的绞着腰间的流苏,匆忙的行了礼跑了。
  第509章 一百零八颜色
  只剩下萧恒坐在上首看着边上那一篮子草莓,缓缓地扯了扯嘴角。
  真是有趣。
  他的身世暴露到现在也不过才多久?几个月罢了,可是接连出了多少事了?迫不及待的诸如汾阳王之流要蹦出来打压帮他的苏家。
  忙不迭的要站出来陷害他的心腹的也有。
  连从死去的胡皇后身上动心思的人也有。
  更有趁机来拉进关系的,也都有。
  真是什么都见识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天寒地冻,可宫中的暖房却仍旧能培育出诸多的奇花异草,此时此刻,他的廊下摆着一盆一盆的三角梅,看上去新鲜极了。
  陈东的案子还没了,如今又出了个胡建邦的事儿。
  胡建邦……背后的人抛出这个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跟此人可并没什么联系……而与此同时,童家的府邸中,白衣方士扯下兜帽,看着在书案后头挥毫的齐云熙,笑着赞了一声:“好画!好意境!您真是越发的进益了!”
  齐云熙不大满意,收了笔慢条斯理的净了手,这才请他坐下,问他:“事情大约是办成了?”
  白衣方士脸上的表情很和煦:“是,都办好了,胡建邦的事儿如今闹的也算是大了。他闯下的这个祸,他自己是兜不住的,少不得要求到萧恒那儿。”
  齐云熙就呵了一声,她自己是极不喜欢胡家人的,所以她后来等到胡皇后死了,先就陷害了胡家。
  胡家的人死的也差不多了,剩下的这个胡建邦,其实跟胡家并没什么血缘关系,可齐云熙也早早的就关注着他了。
  如今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胡建邦这个人,嘴里什么不说出来?他这个人,得等到了京城才有用处。”齐云熙喝了口茶,气定神闲:“听说萧恒向来牙尖嘴利而且果决,我倒是想看看,这个人他预备怎么处置。处置的不好,那恐怕太后的千秋,他过的也不会那么舒服了。”
  萧恒为什么能够翻身,说到底是元丰帝的意思,要让他们倾覆其实也很简单,抓住元丰帝的心思就行了。
  前面的汾阳王跟庄王都是一脉相承的蠢,该做的不做,却都跟苏家宋家过不去。
  白衣方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其实也可挑拨庞家与之相争,我不信庞家就当真对于他的身世如此大方,毫无芥蒂。”
  “这个之后又再说。”齐云熙摇头:“不必扯进那么多人来,利用的好也就罢了,若是用不好,庞家还成了敌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白衣方士也就不再多说,跟她说起了旁的事,两人聊了一会儿,忽然有人敲门,齐云熙叫了进,一个净手的小伙儿闪身进来,跪着行了礼,就轻声禀报:“夫人,有人跟踪乔丹宁……”齐云熙手上泡茶的动作就是一顿,哦了一声:“什么人?”
  白衣方士也朝他看了过去。
  “是个货郎,说是磨镜子卖货的货郎,可仔细问过了,却发现从前并没这么个人。”安子弓着身子:“只怕是为了之前汾阳王的事儿。另外……派去盯着通州汪家别庄的人回来禀报,说是那边时常使人京城通州来回跑。”
  乔丹宁毕竟是经手的人。
  “瞧瞧,我就说那丫头是个狡猾的小狐狸。”齐云熙面色不变,脸上的笑意有些冷淡:“既然他们对乔丹宁如此有意思,那就成全了他们。你去,让乔丹宁往外面多跑几趟,把人引出来。”
  安子急忙应是,又有些迟疑:“引出来之后……”齐云熙就笑了:“送他们一份大礼,去吧。”
  白衣方士略微蹙了蹙眉:“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些?也没必要做到这一步……”“我不去招惹她们,她们竟不知死活。”齐云熙对于苏家的态度要淡的多,可是因为苏邀曾经踩着许慧仙,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既然有了机会,那自然也该还一巴掌回去。
  “小孩子不听话,就是要经历一些事。”齐云熙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否则就容易翘尾巴。”
  白衣方士也就不再多说。
  夕阳即将落下,天边一片墨绿色的云彩,看上去蔚为壮观,别庄上到了这个点已经是做饭的点了,四处都是升起的炊烟和做了农活往回赶的佃户们。
  汪悦榕站在榕树底下往下看,指着羊肠小道上那辆马车笑了起来:“快看!那是我哥哥的马车!必定是京城又给咱们捎带东西了。”
  她们两个在别庄住,不管是汪家还是苏家,东西都送个不停,生怕委屈了她们,是以两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苏邀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笑了笑就摇头,跟着她一道下山,才下山,就听见人禀报,说是汪五太太来了。
  这倒是有些意想不到,汪悦榕有些茫然的跟苏邀对视了一眼:“五婶还怀着身孕呢,怎么她亲自来了?”
  汪五太太原本在汪家的地位就很高,如今怀着身孕就更是了,全家上下都生怕她有个什么不测,恨不得把她当宝贝供着的,按理来说,怎么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让汪五太太跑出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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