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上珠华 第181节

  她那天虽然把苏邀逼得晕过去了,可她心里不但没有痛快,反而更加的烦躁恼怒,心里的那团火越来越旺。
  她想要的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苏邀不跪地求饶痛哭流涕?为什么苏邀不丑态毕露尴尬难堪?
  她想看到的不是她轻飘飘的晕过去,站在制高点上指责自己咄咄逼人。
  都错了!
  深吸了一口气,听见说是宫里来人了,淳安郡主懒懒的抬了抬眉,缓缓闭上眼睛,过了好半响,才站了起来让人服侍着换了衣裳。
  伍公公等了许久了,不过想一想手里揣着的东西,他倒是没什么不耐烦的,等到见了淳安郡主出来,他急忙站了起来,也不去看汾阳王了,客套的对淳安郡主道:“既然郡主已经到了,那咱家这就宣旨了,请郡主接旨吧。”
  淳安郡主有些发怔,没有想到宫中竟然会有旨意下来,伍公公是太后跟前的心腹,这她是知道的,一时还以为是元丰帝觉得她没了郡马来给她赏赐的,牵了牵嘴角跪在地上。
  伍公公清了清嗓子,一路平铺直叙的颁了太后懿旨。
  到底懿旨里其他的那些诸如嚣张跋扈、失德之类的形容词淳安郡主已经听不见了,她满脑子都是最后那句‘褫夺郡主封号,着在家自省’的论断。
  褫夺郡主封号?!
  她睁大了眼睛,心里的那团火终于一瞬间爆了开来,将她整个人都点燃了。
  淳安这个封号是她与生俱来的,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郡主,高出这天下万千女子,她荣耀了半辈子,盛京城中除了那些超品诰命和王妃公主,就属她最尊贵。
  但是如今,只不过是因为她骂了苏邀几句,元丰帝就收回了她的郡主之位?!
  淳安郡主紧紧攥住拳头,面色一时扭曲,伍公公看的心里打突,勉强冲着汾阳王拱了拱手就溜之大吉了。
  这差事不好做,他哪里还敢收人家的赏钱?
  汾阳王也觉得出乎意料,没想到元丰帝竟然会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
  他还以为,最多也就是换来一顿申饬罢了。
  可现在……苏家果然在元丰帝的心里地位不一般。
  那么同理可证,苏家贺家支持的先太子在他心里如今是何地位了。
  如果元丰帝知道了宋恒的存在……他闭了闭眼睛,心里也怒气翻涌。
  偏偏这时候,淳安郡主忽然暴起,猛地将香案给推翻了,歇斯底里的尖叫着要去找元丰帝和太后要个公道。
  公道?
  汾阳王反应过来,看着女儿暴跳如雷,心里忽然有些疲倦。
  原本想着女儿就是要娇惯的,不管她怎么折腾,他这个父亲护着她的能耐总还是有。
  可是现在看来,他再怎么厉害,也不能阻止女儿的愚蠢。
  淳安郡主怒气冲冲的要人去备车递牌子,全然不顾懿旨里有让她自省的吩咐。
  从小就是这样的,她不是没闯过祸,可最后太后娘娘跟圣上都只是一笑置之,从来不会跟她计较。
  可如今,就为了那个贱人!
  她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要说她之前失去邵文勋是暴躁恼怒,那么现在就完全是出离的愤怒了。
  汾阳王冷冷咳嗽了一声,见女儿闹的实在不像话,就沉声呵斥:“你这像是什么样子!?若不是你轻重不分,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现在太后已经下懿旨申饬你夺了你的郡主之位,你还不思反省,你还想闹到什么地步?!”
  淳安郡主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听见汾阳王竟然还说风凉话,当即就气的朝着掉在地上的那些东西狂踩。
  汾阳王忽而扬手攥住她恼怒的往地上一掼。
  第398章 一百九十七失意
  汾阳王保养得宜,对自己要求甚高,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松懈过那些马上功夫,家里的演武场他是每天雷打不动的要去跑动一圈的,自来就比寻常人要强健的多,他这么一用力,娇生惯养的淳安郡主哪里能抵抗的住,顿时被摔在了地上。
  人在遭遇危险的时候总是要下意识的保护自己的,淳安郡主也不例外,她倒下的时候,右手手掌下意识撑在了地上,只觉得手腕处发出了一声脆响,随即手上就传来了针扎一般尖锐的疼痛。
  她顿时大叫了一声,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这一幕发生的实在是太突然,周边竟然没有人能反应过来,等到反应过来,清欢急忙就先跪了下去。
  紧跟着周边伺候的人齐刷刷的也都跟着跪了一大堆。
  汾阳王却不为所动,他站在原地俯视着自己的女儿,脸上满是失望和阴霾:“淳安,你当你自己是什么!?当你父王是什么!?是平素大家对你太好了,以至于你就真的无法无天了,你是不是忘了,你父王头上还有天子,还有太后?!”
  淳安郡主脸色煞白,她疼的脑子都已经成了一团浆糊,整个人又可怜又狼狈,看着面前的父亲,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就因为为难一个苏邀,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长到这么大,从未受过这样大的委屈。
  汾阳王见她痛的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心里虽然愤怒,到底还是有些过意不去,郁闷的呼出了一口气,让人去请大夫来。
  好在大夫来看过,说是并没什么大事,只是手腕扭了,里头骨头没有什么损伤,养一阵儿就好了。
  可就算是这一阵也够人受的,淳安郡主的手痛的抬不起来,连想要拿汤匙都做不到,心里的火气就更加的旺盛,连番打击之下,竟然病倒了。
  汾阳王一面让人照顾她,又要安抚外孙,一面还不得不进宫去请罪。
  元丰帝一开始并未见他,等到处置完了正事,才宣了他觐见。
  是在太极殿的东配殿见的他,从前汾阳王来这里是分外的闲适和自在的,可是这一次却无端觉得惊心,一进门先跪在了地上请罪。
  元丰帝换了常服从屏风后头出来,头也不抬的坐在了炕上,随手拿起了炕桌上的一本奏章看了起来,过了会儿才道:“你这是干什么来了?”
  汾阳王转了个方向对着元丰帝,把头压得低低的,埋头道:“微臣来请罪,都是我教女不严,让淳安养成了跋扈的性子,才会搅扰了平国公府的荷花宴,惹出了这么大的祸事。”
  元丰帝哼了一声,淡淡的将手里的奏章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轻响。
  汾阳王立即就敏锐的直起了身子,一脸的诚惶诚恐。
  元丰帝意味不明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淡淡的开口:“皇兄是该好好的磨一磨淳安的性子,朕才抬举了苏家,让苏家复爵,她转头就把人小姑娘给逼得晕过去,她这是对朕有多大的怨气?有怨气就冲着朕来,朝一个小姑娘撒气有什么用?平白气坏了人家外祖母!”
  果然是因为贺太太。
  元丰帝对于胡皇后的这个小妹向来是十分优容的。
  他心里警醒,面上更加的不安:“是,圣上教训的是,淳安太过暴躁,微臣已经狠狠地罚过她了,等她过些天病好些,一定押着她去给苏姑娘赔罪。”
  元丰帝呵了一声:“那倒不必了,淳安的性子,你押着她去又如何?罢了,让她好好在家里静思己过吧,也该有些畏惧,皇兄对子女也不可太过溺爱了,邵文勋行事阴毒嚣张,淳安又是如此,你的脾气也太好了。”
  汾阳王心里似乎有一块大石头猛地掉下来,他拿不定元丰帝这是讽刺还是试探,一时之间心中那根弦绷得紧紧地,只敢喏喏应是。
  元丰帝却又忽然缓和了语气:“罢了,子女就是债,你往后多约束也就是了。”
  汾阳王却不敢起来,随着元丰帝的口气沉沉的叹了口气。
  元丰帝顿了顿却又道:“沛儿若是还在,苏家贺家何至于过的如此艰难?朕已经是对不住她们,当然不能再任由他们受辱。”
  萧沛,先太子名讳。
  元丰帝近期提起先太子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汾阳王心中警惕,仿佛揣着石头沉甸甸的,再三思虑过后,才小心翼翼的接话:“当年的事那样突然,再加上迷雾重重,圣上也是被蒙蔽了,又怎能怪得了圣上?”
  “怪朕。”元丰帝兴致阑珊,摆了摆手揉了揉眉心:“皇后教出来的孩子,朕却质疑他的品行。”汾阳王越发的惊心,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太极殿出来,又是怎么出了宫门的。
  他只知道出来之后,今天的阳光格外的刺眼,他有些呼吸不过来,焦虑的喘息了好一阵,才上了宽大华丽的马车,沉默的望着外头穿梭而过的景色。
  等到回了家中,他见到了等着的詹长史跟张清风,第一句话就是:“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我们的命都要没了。”
  元丰帝对于先太子越是怀念留恋,到时候宋恒的身世曝光对于他来说就越是惊喜,他不会再去注意宋家为何隐瞒这么多年的细节。
  人的心思是很奇特的,你看一个人顺眼的时候,会自动把他的一切都美化。
  看元丰帝现在对苏家贺家的态度就可见一斑,他甚至对着一个贺太太的外孙女儿都如此的关照,为了她甚至轻易的就褫夺了淳安郡主的封号。
  那么他到时候真知道了宋恒的身世,把宋恒册成皇太孙呢?
  一旦如此,宋恒上位之后,真能不清算当初害死他父母亲的人?
  汾阳王心里的冷气一阵一阵的往上冒,看着詹长史意有所指的道:“没人能独善其身,看圣上这意思,事情比我们想象的可还要严重的多。”
  张清风没有说话,詹长史也面色凝重,两人都似乎想到了什么。
  第399章 一百九十八操作
  对于庄王来说,这件事就更糟糕了。
  先别说庄王最近动作频频而且极为不顺利,许多事追究起来都有庄王的影子,一旦事发庄王得不到好处。
  哪怕就不追究出庄王来,宋恒上位,对于庄王来说也算是最大的倒霉。
  他心心念念为的不就是储君的位子,好不容易努力到这个份上,眼看着有了希望,若是被人摘了桃子,心里怎么可能过的去?
  汾阳王的脸色跟心情一样糟糕,整个人都阴沉沉的,右眼皮跳了跳,他烦躁的伸手按住,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却觉得心里的慌张并没有半点缓解,只好转移了注意力去看张清风跟詹长史:“你们别觉得我危言耸听,我陪伴圣上多年,还是能摸到一些他的心思的。”
  汾阳王都如此焦虑暴躁了,詹长史的表现也郑重起来,他听汾阳王说完了元丰帝再三提起了先太子萧沛,也跟着心事重重,而后才道:“若是这么说的话,那我回去问问殿下的意思,计划或许要提前了。”
  张清风也是如此想,他看着手里的拂尘,顿一顿声音有些飘忽的响起来:“让殿下早下决断也好,毕竟这老虎养着养着,真成了祸害,那就晚了。”
  詹长史回家去了一趟,就赶去了王府。
  庄王正从庄王妃房里出来,庄王妃的月份越发的大了,许多症状是舒缓了,但是情绪却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很是糟糕,总是容易暴躁。
  今天甚至激动起来还吐了,一天都没吃得下东西。
  到底庄王妃现在怀着他的头一个孩子,加上丽妃跟元丰帝都很重视她这一胎,所以他也跟着上心,今天特地宽慰了庄王妃许久。
  他揉着自己的眉心见了詹长史,当听见说汾阳王进宫请罪竟然还被元丰帝说的确该好好约束淳安郡主,他的眼神就变了变。
  汾阳王在自己父皇那里有多少分量他是再知道不过的,可就为了淳安郡主在荷花宴上羞辱苏邀,元丰帝不仅褫夺了淳安的封号,还将汾阳王训斥了一通。
  他本就不怎么好的心情顿时更加恶劣了几分,目光沉沉的揉了揉自己眉心,有些恼怒的冷冷哼了一声。
  詹长史也明白他肯定是心情不怎么好,叹了口气压低声音:“殿下,若圣上一直这样优容苏家,只怕到时候宋恒身世真的曝光,针对宋家也得不到什么效果了。还是该早下决断啊!”
  庄王攥住拳头,忍住了心里的厌烦和恶心,不大耐烦的问:“那依你说该如何?”
  “还是要请丽妃娘娘帮忙。”詹长史见庄王猛地朝自己看了过来,就急忙眼观鼻鼻观心的道:“只是要请丽妃娘娘行个方便……”庄王一口否决。
  他的确是对那个位子势在必得,可他绝不会让自己的母亲去冒险。
  丽妃对于元丰帝来说不过是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妃子,若不是因为生了他,只怕早就已经被元丰帝忘到脑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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