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上珠华 第7节

  可现在这些人却妄图把她搅合进去,还是让她去顶锅!
  她要是真去求情了,太太只怕就以为是她这个当舅母的引着苏邀去见沈家夫妻的了!那她得成了什么人?
  王氏知道她是气的厉害了,急忙劝了她几句,就手脚麻利的往门口一站,招手叫来了几个粗使婆子,二话不说先把邹妈妈给绑了,带到隔壁房间里去。
  没过一会儿,她轻手轻脚的掀了珠帘回来,见贺二奶奶犹自气闷,就走到她身后,熟练的替她按捏起太阳穴来。
  贺二奶奶吐出一口气,没好气的问:“怎么样?她说什么?”
  王氏就住了手,端起一杯茶递过去,轻声道:“是表姑娘身边那个珍珠来找了邹妈妈,给了她不少东西……”说着,王氏就拍了拍手,让紫荆把那些东西都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啧了一声道:“倒也舍得下本钱,看她给的这些东西,无一不是主子才能用的,我看着,有几样还是太太赐下给表姑娘的生辰礼,看来珍珠和桑嬷嬷是真的得势,表姑娘那边的东西只怕都被她们搬空了。”
  贺二奶奶早听说了齐妈妈带着人去搜捡了桑嬷嬷的住处,可没想到珍珠竟然也还能拿出这么多东西来。
  这些眼空心大的东西!
  她气的不轻:“她就这么贪!油锅里的银子都敢伸手去捞?我的人收了这么多脏银,我还去太太跟前给那等刁奴求情,太太岂不是要恨死我?这些人……”贺二奶奶伸手就打翻了一个茶杯:“简直是欺人太甚!”
  她不是气邹妈妈,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见了这么大笔好处都会心动,她恼怒的是桑嬷嬷珍珠背后的人,如果不是早就有心经营,怎么能在关键时刻说动她院子里的管事嬷嬷?
  算计来算计去,竟然还算计到了她头上来了!
  王氏急忙对紫荆比了个手势,紫荆轻手轻脚的退出去,王氏才接着跟贺二奶奶说起:“不仅如此,我听说……”贺二奶奶狐疑的挑眉:“还有什么事,奶娘别瞒着我。”
  “邹妈妈的男人在咱们二爷跟前管事呢……”王氏轻声细语的:“她都这样,二爷他身边的人……”贺二奶奶立即就反应过来了,随即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邹妈妈在内院调唆着她去出这个头,邹妈妈的男人就在前院撺掇着贺二爷……若真是如此……她抿了抿唇,几乎是从牙缝里露出一声冷笑,等到晚间的时候,贺二爷回来,她就状似无意的说起了今天内宅里处置桑嬷嬷的事。
  听的贺二爷也紧皱着眉头。
  贺二爷喝了口妻子递过来的茶,问清楚了桑嬷嬷是因为挑拨苏邀去看沈家夫妻才出的事,就摇了摇头:“这婆子也真是太胆大包天!她难道不知道小妹的脾气?这幸好是在咱们家被发觉了,若是在小妹那儿,她准得被送去黑煤窑子里。”
  贺二奶奶坐在他对面不动声色的附和:“谁说不是呢,小姑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她怎么受得了这个?可今天太太就把沈家夫妻请到家里来了……”贺二爷才刚重点都放在了桑嬷嬷犯事上头,现在听见贺二奶奶这么说就是一怔:“母亲请了沈家夫妻过来?”
  他面色不大好看:“可说是为什么了没有?”
  贺二奶奶见他脸色就觉得不大对,亲自给他添了水才慢慢的道:“太太吃斋念佛的,想必是觉得人家大老远来一趟,又认真养过幺幺一场……”贺二爷的神情逐渐缓和下来,又似乎有些挣扎:“说起来,沈家夫妻也的确不容易,来了太原也有一阵了,都摸不着咱们家门户,听说幺幺病了,还去庙里求神拜佛的……”他顿了顿,又摇头:“可母亲也是糊涂了,小妹既然都已经下定了决心,她这边再拖拖拉拉的,反而拖泥带水,更不好,还不如就遂了小妹的心意,干脆从此一刀两断的好,把他们都给压服了,对他们也是好事。”
  否则心里存着念想,就永远不会放弃的,但是螳臂挡车岂不是更加可笑?
  压服了?
  贺二奶奶表情凝重,立即就追问:“什么压服了?二爷,难道是小姑那里让您做什么?”
  贺二爷就抿唇不愿意再说。
  可贺二奶奶哪里能放,追着他要问个清楚:“连太太都请了沈家夫妻来家里了,还见了幺幺,就说明了太太的态度,您要是有什么事儿跟沈家夫妻有关的,可别胡乱去办,怎么也得问过了太太……”贺二爷被她说的没法子,只好含含糊糊的道:“也没什么,就是小妹怕他们缠着如意又不放幺幺,心里觉得烦,想着若是把他们逼得回老家去,也就罢了……”这的确是苏三太太素日能做得出来的事,她向来就娇纵,哥哥姐姐们都得帮着她听着她顺着她,贺二奶奶平常就很厌烦她这一点。
  可贺二奶奶现在更恼怒的不是苏三太太。
  而是借着苏三太太的名头行事的人。
  真是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样做事的!
  什么意思,这是要借着她们的手来杀人啊!
  第13章 十二章杀人
  苏邀站在屋檐下目送沈夫人的背影。
  她似乎永远在目送身边的人离开。
  那些她在乎的、钟爱的人,全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离开她,最终她连她最爱的儿子也留不住。
  她看着沈夫人一步三回头的走,脑海中回想起的却是她从程家被扫地出门的那一天。
  那一天向来干燥少雨的京城少见的下起瓢泼大雨,她浑浑噩噩的被程定安赶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程礼和燕草,程礼年少受不得委屈,哭着喊着求她去苏家求求情,让他们能够回家。
  可是她哪里还有家啊?
  这京城正阳大街上,金碧辉煌勾心斗角的房屋,一栋栋一幢幢,哪个也不是她的家。
  她那时候就明白,有时候你想拥有什么东西,不是付出真心就能够,这世上许多人,连血脉亲情也要放到称上称一称,估摸好几斤几两,再决定个价钱。
  不管什么时候,这世上的事都是如此。
  眼见着人都不见了,苏邀却还是长久的回不过神来,燕草就有些担心的喊了一声姑娘,心里也忍不住替苏邀难受。
  姑娘从前都对沈家避而远之,生怕会惹得苏家不高兴。
  可是现在……看看桑嬷嬷和珍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不管苏家是知情或是不知情,对于苏邀来说都实在是太残忍也太薄情了,叫人怎么受得了?
  苏邀回过神来,正好看见贺二奶奶扶着王氏的手站在院子里大叶女贞丛中,就下了台阶,很温顺的朝着贺二奶奶行礼:“二舅母。”
  贺二奶奶嗯了一声,才刚在心里的一些想头就又化作了叹息----她原本想着,苏邀在太太那儿一哭真是太过巧合也太恰到好处,只怕是故意挖坑给桑嬷嬷跳。
  她不喜欢被利用,不管是被苏杏璇还是被苏邀。
  可是若是非得在两者中挑一个成全,那还是苏邀吧。
  她看到刚才苏邀看着沈夫人的眼神了。
  生命从来没给过这个女孩子以什么选择,她被迫跟养父母分离,亲生父母却又并不如何爱她。
  从一开始,她就拿了一副太坏的牌。
  贺二奶奶虽然精明,但是有的选的时候,谁还不想做个好人呢?
  她破天荒的伸手摸了摸苏邀的头:“回去吧,好好休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黄嬷嬷正好出来迎她,贺二奶奶就冲着苏邀点点头,径直进了贺太太的屋子。
  苏邀没有多留,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齐嬷嬷已经带着人都收拾妥当了,沈妈妈也已经被从外头浆洗处给叫了回来,正惴惴不安的侯在院子里等着苏邀回来。
  见了苏邀,沈妈妈常年堆积的皱纹骤然舒展,眼底眉梢都是笑意,急忙喊了一声幺幺,紧跟着就又自觉失言,讷讷的喊了一声姑娘。
  苏邀喉咙有些发紧,她围着苏家转的时候,只有沈妈妈全心全意的围着她转,可她从前却并不知道珍惜……齐嬷嬷笑着捧着名册过来,跟苏邀说事情已经办妥了,接下来要补的人都会挑好了再送过来。
  苏邀回神,谢过了齐嬷嬷,就道:“将名册给沈妈妈吧,往后院子里的人事都由她来管。”
  众人都是一怔,连沈妈妈自己也怔住了,从回了贺家之后,苏邀就很怕她跟着,她还以为苏邀在已经厌烦了她。
  齐妈妈到底是办老了事的,虽然心里纳罕,可还是先回过神来,分毫不露的应了是,就将名册顺手递给了沈妈妈,亲切的道:“老姐姐,恭喜了啊!”
  她心中门清,苏邀这是彻底因为桑嬷嬷的事情信不过苏家了。
  不过这也跟她没什么关系,一个表姑娘,一直忍着固然好,不忍了,那也碍不着贺家什么事,总归是要回苏家去的。
  等到交接完,沈妈妈就嘴唇干燥的喊了一声姑娘,心里七上八下,实在不知道怎么她就又重新回来了。
  苏邀朝她安抚的笑笑,等到进了屋,头一句话就告诉她:“妈妈,我今天见到母亲了。”
  沈妈妈一惊,一时不知道苏邀嘴里的母亲指的是谁。
  论理来说,当然应当是苏家了,毕竟苏家跟沈家相差的实在是太悬殊了,何况苏邀本来就是苏家的女儿。
  可看苏邀这样子……燕草也忍住心里的不解,轻轻在边上解释:“嬷嬷,是沈夫人。”
  沈夫人……夫人……“姑娘!”沈妈妈既惊且忧:“您不能……”在这府里几年,她冷眼看着,也知道了许多事,苏邀身边的桑嬷嬷,盛气凌人,对着苏邀的时候都是鼻孔朝天,何况是看待沈家人?
  她也是来了这里才知道,什么叫做士农工商,什么叫做身份有别。
  也因为这个,苏邀不喜欢她,默认了桑嬷嬷打发她去外头浆洗处,她也没有什么怨言,只怕苏邀被不喜。
  可现在,苏邀怎么这么大胆敢去见沈夫人?
  虽然她也觉得若是一旦有了亲生父母就抛弃养父母不好,但是苏邀是她一点一点带大的孩子,她自己早年死了丈夫,后来孩子也出天花去了,尝尽了人生苦楚,是那时候一丁点大的苏邀,让她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说句僭越的话,在她心里,没有人比苏邀更重要了。
  苏邀心里软成一滩水,冲着沈妈妈笑着摇摇头:“放心吧,是外祖母让我过去见的,并不是我自作主张,谁也怪不着我。”
  沈妈妈这才松了口气,可见苏邀这副样子,又悬起心:“那桑嬷嬷…”“她们不会回来了。”苏邀垂下眼帘,面上分明有一点笑意,但那笑意却丝毫没有到眼底:“她们既然想借刀杀人,那我就成全她们。不过比起她们,我心肠更硬一些。”
  沈妈妈和燕草都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茶盏里倒映出她冷硬的眉眼,也显得她的语气格外的冷淡。
  “我不仅要杀她们的人。”苏邀低声哂笑:“我还诛她们的心!”
  分明屋子里因为苏邀生病已经提早烧上了炭盆,可不知道怎么的,苏邀说出这句话,燕草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跟沈妈妈对视了一眼。
  第14章 十三章亲妹
  北方的冬天今年似乎来的格外的早,才进了初冬,屋外的寒气就冷的人脚底发寒站不住,永定伯府的碳是早就燃起来了的,就这样,还有人嫌弃碳不够好。
  蘅芷院里,咏荷倒竖了柳眉站在廊下骂一个小丫头:“瞎了你的狗眼!什么碳你们都敢往这儿送,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若是熏着了三小姐,引得她咳疾犯了,你们死是不死?!”
  檐下挂着一只肥胖圆滚的鹦鹉,此刻正抖着羽毛飞起来,冷不丁也从嘴里冒出一句:“死不死!死不死!”
  小丫头吓得瑟瑟发抖,低垂着头讷讷的辩解:“去年的存碳不知怎的就潮了,新一批还没运回来,剩下的那些橄榄碳和梅花碳说是要给大少爷用……”大少爷?
  咏荷嗤笑了一声,还没说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她背后的鹦鹉就又欢天喜地的大叫起来:“三小姐来了!三小姐来了!”
  咏荷立即便噤了声,转头一看,果然见苏杏璇被咏歌扶着进了院子大门,就急忙对着那个小丫头摆摆手,示意她快些走。
  苏杏璇看也没看那个小丫头一眼,走到台阶上逗了一会儿那只胖鹦鹉,才道:“这么冷的天儿,别把它放在外头,冻着了不是玩的。”
  咏荷乖觉的应了一声是,立即就掀开了帘子服侍着她进了屋。
  一进屋里,就跟外头好像是两个世界了,暖气扑面而来,咏歌上前服侍着苏杏璇脱了外头的大氅,她才漫不经心的问起咏荷:“干什么急赤白脸的训斥人?又出了什么事了?”
  见她脸色不是很好看,咏荷越发的小心翼翼,低垂了头轻声说:“底下的人办事没个分寸,竟然送了粗碳过来,您哪儿能用这个?因此我就有些急了,骂了办事的小丫头几句。”
  咏歌正拿了家常的大衣裳过来,闻言也附和道:“论理儿也的确该骂几句,底下这些人就是眼皮子浅,不厉害些,还只当我们姑娘好欺负!”
  苏杏璇抿了抿唇,从心里溢出一声冷笑,幽幽的叹了口气。
  帘子忽然哗啦一响,紧跟着一个穿着一身玄色用银线绣了祥云纹直裰的青年就闪身进来,笑道:“怎么的这是?好端端的,怎么还叹上气了?”
  苏杏璇立即放下手里的梳子站起来,看见来人,就嘟着嘴又重新坐下,苦笑道:“没什么,三哥怎么来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眼眶红红,哪里像是没什么的样子?
  苏桉来来回回去看她的眼睛,见她直躲开,就忍不住沉了脸,冷声问道:“是不是祖母又为难你了?”
  苏老太太自从死了大儿子之后就脾气变得古怪,十分难以相处,对于府中众人的态度都是平平,唯有对瘸了腿的大少爷等人稍微还有点好脸色。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