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我哪有,我没有躲……”秋沢栎下意识反驳,声音却逐渐弱了下去,后半句话小到几不可闻,含含糊糊地被咽进肚子里。
“没有?”幸村精市低笑一声,但笑意里没有任何温度,他的指尖划过秋沢栎的额角,动作轻柔地将他被夜风吹乱的几缕碎发别到耳后,却带着一丝掌控的意味:“你自己信吗?阿栎。”
从下意识做出逃避决定的那一刹,在场的二人都明白他的行为代表着什么意思,幸村精市更是。
甚至在不久前,当他看着秋沢栎那双通透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恳求的眼睛,听着他绕开所有谨慎和探求,满是信任地说出“一定要告诉我”时,还满心欣慰,他还以为这段时间的温水煮青蛙有了突破,好歹孩子长嘴了知道问了,也愿意和他沟通了。
所以他才用最大限度的坦诚,许下了“全国大赛结束之后,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的承诺,试图用一个明确的期限给予秋沢栎安全感,压住他那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慌。
结果幸村精市完全没想到,他前脚刚离开视线范围……甚至还没完全离开,这小子后脚就毫不犹豫地开始倒数321跑路!
这种干脆利落的劲如果用在别的方面多好!
“……”
一旁的秋沢栎彻底没了声音,他能想出的任何辩解在这一刻都显得可笑极了,在幸村精市那不容错开的目光里,他无处遁形,对方早就将他内里的慌乱、自保般的逃避看得一清二楚。
那股沉重的窒息感再次抓住了他,比在医院时更加清晰,那双灰蓝色的眼眸里映着幸村精市的身影,也清晰地映着里面翻腾的、几乎要溢出来的不安和惶恐。
一直注视着他的幸村精市的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他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在无数个寂静的深夜,或是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曾在他眼中不止一次的捕捉到过。
那是深植于骨子里的、对失去和被抛弃的恐惧,是这个人灵魂底色里无法磨灭的伤痕。
要做些什么。
要做些什么的。
于是,幸村精市伸出手,轻轻地覆上秋沢栎放在膝头、因为无意识攥紧的手背,少年的手很凉,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你在怕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怕我告诉你了之后,一切就都会改变?怕我离开?还是怕你会被抛弃?”
秋沢栎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嘴唇抿得发白,没有回答,但那双眼睛早已说明了一切。他所有的胡思乱想,所有的悲观预设,都被幸村精市一语道破。
幸村精市的手掌温热,坚定地包裹住他冰凉的手指,试图将那份温度传递过去。他看着秋沢栎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阿栎,你听我说。”
“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我告诉了你什么,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他微微加重了语气:“我都不会离开你。更不会抛弃你。”
“这份承诺,和我答应你‘全国大赛后告诉你一切’的承诺,一样重。”
“你相信我,你再多相信我一点,好吗?”
秋沢栎的呼吸声有了一瞬间的停滞。
他能感觉的到幸村精市的掌心很暖,那份暖意似乎正顺着彼此相贴的皮肤,一点点渗进他冰冷发僵的指骨,然后沿着手臂缓慢向上,试图焐热他那颗被恐慌浸泡的心脏。
那双一直注视着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敷衍,没有躲闪,只有一种厚重如磐石般的笃定。
而这份重量感,竟奇异地压住了他心底翻腾的惊涛骇浪。
他张了张嘴,感觉喉咙有些发紧,酸涩地可怕。少年犹豫半响,最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但又重得像某种不容违背的许诺。
“大点声。”
幸村精市看着他,不依不饶,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坚持,“我要听你说,说出口。”
“……信。”秋沢栎的声音终于清晰了一些,虽然还是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反手握紧了幸村精市的手,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块浮木,又重复了一遍曾经说过的话:“我等你。”
“嗯。”幸村精市应了一声,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带着点暖意的笑容,漂亮地像春花开遍的山野:“这才乖。”
秋沢栎眨了眨眼,感觉到脸颊滚烫,不知道是被捏的还是羞的,但总之,等他再回过神来时,幸村精市已经牵着他的手,熟门熟路地拐进了自己的卧室。
秋沢栎:?
等、等等?
他迟疑地出声:“那个,我去睡沙发吧,床可能有点小。”
他卧室里只有一张单人床,要挤下两个半大少年的话,那到底还是有点勉强,远超过他们心照不宣的安全距离。
虽然有客房,但因为先前也从来没有考虑过会有人留宿的情况,已经很久很久没人用过了。
“那就挤一挤吧。”
幸村精市看着那张床,语气自然,仿佛在讨论明天的天气是晴还是阴一样自然。他瞥了一眼还有些犹豫的秋沢栎,声音里带了一点点落寞:“难道阿栎不愿意和我睡一起吗?”
美人计故技重施,但很有用。
有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转身从柜子里翻出来自己的被子,义正言辞地说道:“精市要睡哪边?”
其实都无所谓。
幸村精市笑眯眯地霸占了左边的位置:反正睡着睡着总能睡到一起的。
这是实话。
洗漱完毕,刚躺下时,两人都还尽量贴着床沿,两个半大少年缩在不大的单人床上,中间甚至留出了一道窄窄的缝隙,但不知过了多久之后,等秋沢栎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呼吸也变得绵长均匀时,便开始一点点地挪动。
最终,他的额头抵在了幸村精市的肩窝处,整个人都缩进了他怀里。
幸村精市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眼里掠过一丝早有预料的笑意。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人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带着少年特有的、干净的皂角气息,那毫无防备的依偎姿态,像一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的小兽。
他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彼此都更舒服些,然后重新闭上眼睛,任由那温热的重量依偎着自己。
黑夜吞没了所有光明,但在屋内留下了一小片微弱的星火。
一夜好眠。
夏天的天亮得很早,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亮线时,幸村精市就醒了。
但他没有动,只是闭着眼,清晰地感受着身边人的动静。
秋沢栎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被阳光唤醒的意识逐渐回笼。
他睡了一个好觉,梦里没有黑暗,没有深渊,只有一湾池水,里面静静地躺着一艘小小的纸船,安全感无时无刻地笼罩着他,甚至让人不想从梦中醒来。
怪不得大家都这么爱赖床,原来睡觉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但是不行,他还是记得今天要比赛的。
秋沢栎打了个哈欠,脑袋下意识蹭了蹭“枕头”,毛茸茸的白发耷拉着,像只正在撒娇的猫。
但他的意识回笼之后,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侧坚实的触感、舒缓的呼吸声和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令人安心的体温,和一直睡在他枕边的猫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什么东西?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聚焦后,映入眼帘的是幸村精市近在咫尺的睡衣领口,以及自己几乎整个窝在对方怀里的姿势——他的头枕在幸村精市的臂弯里,一只手还搭在人家腰上。
像占人便宜的流氓。
秋沢栎:……
秋沢栎:??!
他彻底清醒了,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手,身体也触电般地向后缩,动作又快又轻,生怕惊醒了对方。
唉。
猫跑了。
幸村精市在心底遗憾地叹了口气,但装睡也没必要装睡了,只得适时地“唔”了一声,仿佛被秋沢栎的动作打扰,缓缓睁开眼,眼神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和茫然:“……早啊,阿栎。”
他的声音带着点晨起的沙哑,目光落在秋沢栎脸上,似乎对他已经挪到床边的情况毫无所觉,只是关心地问道:“昨晚睡得还好吗?”
似乎没被发现欸。
秋沢栎看着他自然无比的表情,悄悄松了口气,含糊地应了一声,迅速翻身下床:“嗯……还好,我先去洗漱了。”
“好。”
幸村精市看着他几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闪过浓烈的笑意,这才慢悠悠地坐起身。
他们二人都不是什么磨蹭的性子,因此,在用完简单的早餐后,距离集合的时间还早,两人便一同返回酒店与队友们汇合。
因为网球部的人多,因此柳莲二包的房间也多,他们抵达酒店时,便能从大开的房门内看见切原赤也正顶着一头乱毛在满地的寻找自己乱跑的袜子,丸井文太叼着牙刷,从自己的房间里探出脑袋,含糊不清地打招呼:“哟,部长,阿栎,回来啦?昨晚睡得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