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厉九野一整日都没再出现，晚间，红鸾心神不宁地坐在屋檐下，频频抬头张望。
陆衍心里不太舒服，但还是安慰道：“人家本也只是与我们同路，兴许是有自己的事要办，忙起来就忘了告别了。”
陆衍又不由去想自己从前进秘境试炼时，师妹也像这样盼着他回来吗？
定然会更期盼的，毕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修炼，相伴了那么多个日夜，情分远不是旁人能比的。
直到深夜，厉九野都没回来。
红鸾没睡，和师兄一起守夜，等邪魔现出踪迹。
她和师兄说说笑笑，打发时间时，并没有注意到墙角突然出现的人影。
杀光了那些鬼鬼祟祟跟了一路的邪魔，厉九野身上翻涌的戾气还没消去，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凑在一起、模样亲昵的师兄妹，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转身离去了。
白天，杜家人见他们还是没抓到邪魔，才支支吾吾地告知了另一桩秘密，在杜少爷房中兴许更容易碰上邪魔。
陆衍只好捏着鼻子进去，可杜少爷却死活不愿意跟他待在一起，拉着杜老夫人的手又哭又闹，最后红鸾不得不暂时守他一夜。
厉九野走后，红鸾对什么都提不太起劲，她带着杜少爷四处乱晃，权当用他来钓邪魔。
可在她身边的杜少爷完全不是先前唯唯诺诺的样子，话多得很，红鸾闷头往前，一句都懒得搭理，直到看见那道站在河边的身影。
耳边是糟乱的话语，匆匆的行人，石灯铺散的光影落进水里，又被摇曳的柳枝打散。
而厉九野背对着她，换了一身黑衣，更加贴身的劲装，显得整个人挺拔修长，宽肩窄腰长腿，身形十分优越，一眼就能看到。
红鸾当即朝他奔去，却被举着长灯的人流拦住，连成长串的灯盏在眼前淌过时，她仍能在间隙里瞧见男人的背影，可人忽然又多了起来，等拥挤的人流散去，厉九野已经不见了。
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随之袭来，红鸾心跳得很快，仍在四面张望，试图寻到那个人，将要再次提步时，被人拦了拦。
“妹、妹妹，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杜少爷气喘吁吁，追得十分费力，此刻弯着身子，两手撑着膝盖，满脸是汗，头也抬不起，“我都快跟不上你了，要是邪魔趁机把我掳了去，可怎么办？”
红鸾低垂着眼，说不清自己心里复杂的感受，语调平平地回道：“有我师兄在，没人能掳走你。”
杜少爷听得眯眼笑了下，半是感叹，半是打趣地说道：“你们师兄妹感情这么好，怕不是将来要结为道侣吧？”
他直起身，抬手擦着额上的汗，小心地偷瞄着眼前美貌的姑娘，从她如花朵般娇艳的侧脸，到白皙细腻的脖颈，“嘿嘿，倒是仙姿玉色，天作之合。”
他视线还欲往下，却忽然被一截黑色的袖片挡住，紧接着便是一记狠劲。
红鸾没搭理杜少爷，只心不在焉地望着水面，什么道侣，这人也真会瞎说。
感情好就要结成道侣的话，师兄显然和三师姐青瑶感情更好，连小师妹都觉得师兄喜欢青瑶师姐。
而对她来说，师兄只是师兄。
身后突然传来“嗷”的一声惨叫，红鸾回过头，先看到的是那只刚好递到她面前的手，掌心捧着的油布里包着甜香松软的糕点，像是才出炉，还冒着热气。
“尝尝吗？”厉九野问。
红鸾有些没反应过来，望了望他漆黑的眼眸，一如昨日离去时那样平淡，他消失了两日一夜，也没传个消息回来。
到底是什么私事？
她想问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有点奇怪，红鸾想。
她少有这么犹疑的时候，也少有这么想越过边界，探究一个人的时候。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心里还是有一桩正事在的，红鸾掠过厉九野，去看他身后瘫坐在地上嗷嗷叫的杜少爷，语调不解：“怎么，平地也能摔吗？”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扶一把，但离得更近的厉九野仿佛猜到了她的心思，先把手伸了出去，杜少爷眼角一抽，立刻麻溜地从地上蹦了起来，动作可以说是十分矫健。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杜少爷已经想起这男人前日是跟着两位道长一起来的，而他方才是发现了自己的心思？
杜少爷身上还火辣辣的疼着，怀疑是这人推了自己，可又没有证据，因为心虚也不敢抬头去看。
若他看了，定能发现厉九野眼底划过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厉九野很平静的，想要把他那双乱看的眼珠子挖出来捏烂。
见杜少爷没事，红鸾才又看回身旁的男人，神色如常地问：“你怎么在这？”
“刚好路过，想着你可能会喜欢。”厉九野转身时已瞧不出异样，眼眸依旧冷淡，只把糕点又往前递了递，“吃吗？”
红鸾确实爱吃甜食，她伸手接了过来，像是随口问道：“你去做什么了？还顺利吗？”
瞧她跟小兔子似的咬了一口糕点，厉九野才觉得满意，不紧不慢地回答：“去见了几个朋友，没什么事。”
红鸾便将好奇的心压了下去。
三人一起走在街道上，夜色渐深，行人渐少，有厉九野在，杜少爷安分了不少，而没过多久，便有熟悉的灵力涌现。
这意味着师兄已经抓到邪魔了。
第8章 现实四
原来，是师兄吗......
红鸾从回忆中抽身。
眼前是惴惴不安的老妇人，厉九野在她答应之后，站出一步，说：“还是我去吧。”
红鸾侧过头，看向他随身携带的佩剑，突然想到，前些夜里，那两只邪魔，或许也是自己杀的，拿了他的剑。
就和从前一样，但她没什么印象。
她的回忆停留在杜府事毕，也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她也曾是个人，还是个剑修。
红鸾盯着自己的掌心出神，耳边杜少爷突然极不满意地叫了一句：“我不要在那！”
老妇人便哄他：“有道长在，不会有什么事的，放心，我们放心啊！”
杜少爷瞪着眼，一副绝不和厉九野同处一室的模样，厉九野根本看都懒得看他。
红鸾心中冷笑，没什么情绪地说：“那就和我一起，不是说女鬼总跟着你吗？她要是来了，我正好将她抓了。”
“你留在这。”红鸾看向厉九野。
厉九野怔了怔，很快敛下了眸，看不清神色，只应了声“好”。
他似乎比从前更冷淡了些，如果说那时是一块融不化的冰，现在便成了冻结的墨，淌开全是沉重至极的黑。
记忆里的心动格外真实，红鸾此刻被过去的情绪牵动，忍不住抬手握了握他的手臂，话语带了几分亲近：“自己小心。”
衣料之下的臂膀却骤然一僵，有些出乎意料，红鸾眸光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
杜少爷万分乐意跟着红鸾，待厉九野进了他的卧房，两人便转身出了门。
红鸾似是无目的地闲逛，而不在老妇人跟前的杜少爷果然褪去了伪装，变得聒噪起来。
“两位道长是师兄妹吗？”
杜少爷转着眼珠，意味不明地打量着身旁姿容出色的女子。
红鸾背手走着，步调闲散，漫不经心地反问：“你说呢？”
杜少爷“嘿嘿”一笑，摸了摸叠满横肉的下巴，眼珠下撇盯着女子窈窕的身段，真心实意地赞美道：“道长看起来年纪很小，在师门里定是受尽宠爱的小师妹，瞧你师兄多心疼你，都舍不得你受累呢！”
听到“师兄”两个字，红鸾突然沉默，感觉一种没来由的悲痛正向自己袭来。
她兀自沉浸在罕见的情绪之中，再懒得搭理杜少爷，又能清晰地听出他话里逐渐带上的调戏之意，只觉得很想吐。
夜里街道空旷，人影寥寥。
红鸾步伐加快，杜少爷几乎追在她身侧，脸色因跑动而涨红，却在看到城门时刹住，语调不明地提醒道：“再走就出城了，妹妹，咱们拐个弯，换条路吧！”
说了一路，果然连称呼都变了。
红鸾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冷笑，斜向杜少爷的眼眸里盛满了戏谑与杀意，嗓音冰冷又无情：“出城就对了，你不想出城吗？”
杜少爷连连摇头，脚步后退，感觉浑身的皮肤都颤栗起来，迫切想逃，却听到面前女子低语一声：“不出城，怎么找到女鬼？”
找什么女鬼？！
杜少爷头皮发麻，脊背发冷，而女子身影突然消失，他几乎就要大叫了，后背猛然传来一记重击，像是浑身骨头都被碾碎了，他整个人骤然凌空，竟被人一脚踹出了城门！
重物砰然落地，杜少爷神色痛苦，趴在地上无法动弹，嗓音嘶哑哭喊着救命，却没有一个人来救他。
宁朔无战事，又是夜里，守城的士兵在城楼上打盹，即将被吵醒时，红鸾正好走上前又猛地踹了一脚，将杜少爷完全踢飞出去，他肥胖的身影淹没在野草里，连嚎叫都发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