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倏地,心底像打翻了香槟,细密的气泡层叠上涌,惹得她耳后莫名就烧起来。
  偏偏音乐在此时渐弱,缓缓收停,严聿笑着对他施礼,眼神却戏谑地落在她两颊。
  “看来这家酒店的工程师傅该写检讨了,竟然两次让我的舞伴热得像只熟虾。”
  “……”心虚的某人脸更红了。
  “嗯,就是热。”她故作镇定地扇了扇手,最后以补妆为借口,逃去了洗手间。
  哗哗的水声停了。
  许知韵拿出口红准备补个色,却因为手臂不听使唤地颤抖,几次都歪出了唇线。
  门外还有宴会厅的乐声断续传来,糟糕的是,随着那些若隐若现的声音,某人那张脸就会像幽灵一样闪现……
  “许知韵!Pleeeease!”
  她咬牙切齿地叫自己名字,下意识按住的胸口,仍旧砰訇跳跃。
  “你清醒一点好不好?那人可是严聿啊!是那个从小跟你不对付,不干人事、不说人话、不积人德的严狗哔啊,你怎么能因为他寥寥几颗糖衣炮弹就投降了呢?”
  “你忘了他把获奖证书贴在阳台,故意膈应你的事了么?你忘了他骗你的事,害你初恋表白失败了么?你忘了那些睡不着的日夜,你对着莎士比亚发誓,此生都跟他不共戴天的么?”
  “对!他现在对你好,只是因为你是他的下属,他这次任务的搭档。不要被这个祸水的巧笑迷惑了双眼和心智!是的,不能叛变,不能对不起以前的自己。不过是跳支舞而已,又不是情窦初开的二八少女,不能这么容易就迷失自己。”
  嗯嗯。
  一顿狂轰滥炸结束,走出洗手间的时候,许知韵又恢复了一贯的淡定。
  可是回到会场走了一圈,她都没看见严聿,人群熙攘的宴会厅,她谁也不认识,干站着就慢慢地生出了些尴尬。
  “Zinnia.”
  终于,身后响起严聿的声音。
  许知韵冷着脸正想问他去了哪里,转身却见他身边多出一位穿着长礼服,气质典雅的女孩。
  黑发白肤,轮廓是深邃的欧罗巴人种,眼睛却是亚洲人里常见的深棕色。
  “这位是斯图尔特小姐,”严聿一板一眼地介绍,“是TROSOL大客户罗森集团董事长的小女儿。”
  “什么斯图尔特小姐?听起来简直像个快要入土的老女人。”那女孩俏皮地冲严聿抱怨,转头对许知韵笑,“你还是叫我丽薇吧!”
  “哦,好的,”许知韵看一眼严聿,很快摆出专业的姿态,“丽薇,你好,我是……”
  “你就是Zinnia对不对?”
  丽薇笑着牵起她,“你和Leo今天搭配的同传我全程都听了,真的是太棒了!我听Leo说,你是今年才进的TROSOL吗?可是你的翻译怎么这么厉害?一点都不像新人。”
  面对夸奖,许知韵不太会假装谦虚地说“没有”。
  她对丽薇坦白,“其实今天算是超常发挥,搭档也是功不可没的。”
  说完,许知韵眼神扫向严聿,却被一抹倩影挡住。
  丽薇挤到两人中间,用胳膊捅了捅严聿,笑着揶揄,“喂!夸你呢!是不是很开心啊?”
  “Shutup.”严聿冷眼睨她,单手抓着丽薇的脑袋,把人推远。
  一来一回的亲昵,许知韵看在眼里,就觉得心里被扎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两人什么都没说,许知韵却知道,他们绝对不只是乙方和甲方大客户女儿的关系。
  心里的柠檬破了个口,轻轻地挤压,酸涩蔓延。
  人群忽
  然起了一阵骚动,几人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男人,从乐队后面走出来,在一旁的钢琴前坐下了。
  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人们拍手惊喜,交头接耳,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
  只有许知韵一个人不明所以,直到听见丽薇低低地惊叹,“那不是亚历克西斯弗伦奇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谁?”许知韵不认识。
  严聿答她,“英国蛮有名的古典跨界演奏家,近些年很难看见他的演出。”
  “哦……”许知韵插不上话,只能讪讪地应一句。
  “上次他在皇家阿尔伯特音乐厅的演出你去了吗?”丽薇问严聿。
  “就是保罗杜卡斯作品的那场?”
  “嗯,”丽薇点头,继而惋惜道:“可惜那段时间我在上海,错过了!气死我!”
  “哦,那确实是挺可惜的。”严聿依然嘴欠,“他那天演奏了《遥远的牧神倾诉》,你不是挺喜欢德彪西?”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这样啊?!”丽薇沮丧得想哭,回头看见一直没有说话的许知韵,又端起淑女该有的仪态,笑着问她,“Zinnia去听了吗?”
  突然被问到的许知韵愣住,只得推说,“我那段时间在忙着毕业的事,没时间。”
  “哦,这样。”丽薇笑笑。
  许是想表现友好让许知韵融入谈话,她接着便问:“那你最喜欢的钢琴家是谁啊?”
  “钢琴家?”许知韵想了想,“肖邦吧。”
  “真的吗?”丽薇高兴起来,“我也喜欢肖邦!我最喜欢他那首《C小调前奏曲》,可惜知道的人并不多。”
  说完,丽薇双眼晶亮地望着她,似乎在等着这位肖邦同好,发表一下自己对这首小众曲子的看法。
  可是许知韵对于肖邦的了解,仅限于他是个波兰的钢琴家……
  “你不觉得自己太聒噪了吗?”严聿终于开了口。
  丽薇一脸被欺负的委屈,斜眼乜他,“那你说,你最喜欢的肖邦是哪首?”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肖邦?”
  “切~”丽薇不服气,脸上浮现孩子的坏笑,问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肖邦的《E大调练习曲》所有版本都收藏了,我还知道你最喜欢的版本是帕德雷夫斯唔……唔唔唔!”
  没给她说完的机会,严聿走过去,一手摁住了那张叭叭的小嘴。
  而这个过程许知韵从始至终无法参与,像一个格格不入的路人。
  更糟糕的是,为了掩饰尴尬,她刚才又喝了几杯,现在酒意爬上来,竟有些微醺。
  “我好像有点喝多了……”许知韵打断两人,赧然抱歉,“你们好好玩,我就先回房了。”
  “等等。”严聿拉住了她。
  他有些恼火地将人打量一番,似乎确认了许知韵情况并没有太糟,才问她,“要我送你上去吗?”
  “你想干什么?”
  不等许知韵开口,丽薇倒是义正言辞地挡在了许知韵身前。
  她神情戒备又嫌弃地看向严聿,撇嘴反问:“不知道女孩子喝醉了异性要自觉避嫌啊?大多数的性侵都发生在熟人之间,特别是公司的男上司!”
  “……”严聿简直无语,“你当我是性侵嫌疑人?”
  “每个送醉酒女同事去酒店的男人,都可以是性侵嫌疑人。”
  丽薇怼得理直气壮,伸手抓来一个女侍应生,把许知韵交给了她。
  *
  浴室的花洒潺潺的。
  氤氲的水汽弥漫,头顶是暖黄色的壁灯,许知韵抹一把起雾的玻璃,看水珠碌碌滚落。
  其实刚才她也没醉到必须回来的程度,这么说,只是不想在那儿呆下去。
  至于为什么不想?
  许知韵也不知道。
  丽薇是个很好的女孩,礼貌、有教养,甚至对她这个陌生人都能给予善意,她该为能认识这样的人而开心的。
  水声淅沥,纷乱地拨弄着本就不够清明的思绪。
  “这世界上有那么许多人,可是他们都不能陪着你回家。”
  理智和情绪处于两个极端,如果不是酒精的原因,那只能是严聿了。
  细想起来,最近和他的相处实在是太多了——警局、加班、出差,桩桩件件,总是会莫名遇到一起,以至于许知韵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很久都没联系过学长了。
  漫起水雾的屏幕上,和学长的对话还停留在酒吧索照的那次。
  对话框里的最后一句,是学长发来的——【照片之前我已经发过了,礼尚往来,这次该你先发一张自己的。】
  心跳怦然,像叛逆的孩子惹祸前会有的暗自亢奋。
  许知韵点开操作框,找到视频通话的按钮。
  第一次,没有人接听,她又打了第二次。
  这一次,对方直接拒绝了她的邀请。
  许知韵有点委屈,也有点生气,于是再打,对方再拒,不过学长紧接着发来消息:【在外面,不方便】
  哦……
  许知韵笑笑,撑臂坐上浴室的洗手台。
  小幸韵:【那我打语音好不好?】
  对方似乎是终于察觉到她今晚的反常,信息很快回过来,问:【怎么了?】
  许知韵顺水推舟,发了个哭唧唧的表情包:【有点不开心,不说话也行,就想听听你的呼吸】
  果然,对面没有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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