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看见那朵玫瑰了么?”
  “永冻星冰封亿万年, 只因你消融人间。”
  “哪怕今日并非春日, 它也会为你春暖花开。”
  “因为我的星星在今天称王了。”
  “我看不见你,听不到你, 即便是在世人瞳孔的倒影里,我依旧感知不到你。”
  “但走在花园里的时候,在那群人为你恐惧为你动容的时候, 我知道, 我的星星真的称王了。”
  “忽然之间, 我想到了很多年你诞生的那一天。”
  “当你诞生的那个瞬间, 我就知道你必然会是平衡这个宇宙的关键。”
  “人类的世界充斥着无数天马行空的幻想。假设用你们的说法来形容,将整个世界比作是一本书,那么拥有如此天赋的你只需要好好长大, 就会是书里那个命中注定的主角, 在接下来的百年千年里书写着独属于你的光辉事迹。”
  “可是那个小孩不愿意。”
  “明明过去现在未来所有算法带来的所有数据都在告诉我, 那个孩子的脚下满是璀璨通途,可他偏偏走了最黑最远的那条路。”
  “他否认主角, 否认天赋, 甚至否认自己。”
  “无论未来有多美丽,可他就是不愿意。”
  “他叛逆到将宇宙与命运一同否定,执拗地追逐着一个最暗无天日的奇迹。”
  “那是我第一次为他静寂, 哪怕当时我不懂什么叫静寂。”
  “如果宇宙意志能发出祈愿,那么从那一刻起,我愿意为他祈愿。”
  “我祈愿那个最叛逆的孩子能平安长大,得到他想要的奇迹。”
  “后来那个小孩的确跌跌撞撞长到了成年。”
  “他一再突破着天赋一词的上限, 孤独地走在这个人间。”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忽然想要看他一眼。”
  “不是以宇宙意志来感知世间,而是真真切切地看他一眼——我想要看看他眼中的那个世界。”
  “于是我来到了他的身边。”
  “我不懂人类。”
  “以前不懂,现在不懂,以后或许也不会懂。”
  “但我想要看懂我的星星。”
  “这是人类躯体的弊病么?在他身后注视越久,我就越不可抑制地想要靠近。”
  “宇宙里每颗星星都有自己的轨迹。如果可以,我想成为只绕他公转的那一颗。”
  “就在今天,我的星星称王了。”
  “在无火无光的路上,他点燃火焰化身星辰,于凛冬中自我加冕为王。”
  “他拒绝了所有人的守护,选择了成为守护旁人的那一个。”
  “我该为他祝贺。”
  “我注视的那一颗星星,即便脚下满是歧路,依旧成为了世间最耀眼的那一颗。”
  “他不再是戏剧话本里某一阶段的主角,他是整个宇宙由古至今的唯一主角。”
  “所以我应该为他祝贺——这本就是我来到他身边的意义。”
  “但我为什么无法喜悦。”
  “我当然为星星高兴,但我就是无法纯粹地感知喜悦。”
  “这究竟是因为我的星星不高兴,还是因为我不该存在的私心?”
  “我不知道。”
  “不,或许我早就知道——我之所以无法喜悦,是因为我在恐惧着再也无法与他相见。”
  “我想见他。”
  “他走向东域的时候我想见他,他去往南域的时候我想见他,他踏入西域的时候我想见他,他回归北域的时候我想见他。我只是想见他。”
  “最近有人在问宇宙意志频繁现身人前,是不是比起宇宙更在意特定的某个人类。”
  “我不否认我偏爱这个世界。”
  “毕竟在人类诞生之前,它就是我的责任,我的义务,我存在的根源。”
  “但这副躯体既为宇宙,也是凌宙。只为寒明而生的凌宙。”
  “从一开始,我就只想待在一个人的身边。”
  “我曾以为人类的世界荒唐得就像大梦一场。”
  “然而连永冻星都会自冰封至消融,说明世间从无什么亘古不变。”
  “就像你天赋进化的概率无限趋近为零却得以成功,”
  “就像我拥有感情的概率无限趋近为零却由零至一。”
  “曾经我尊崇命运,现在也同样如此。”
  “守护宇宙是我与生俱来的命运,而爱你更是我的天性,我的本能,是我不可抵挡也不想抵挡的命运洪流。”
  “宇宙意志拥有宇宙里的一切,但凌宙的世界从来都只有你。”
  “寒明,我早已没办法想象没有你的光阴。”
  “如果断缘是短暂相遇后你我的既定命运,那么从这一刻起,我不再信命。”
  “无论重复计算多少次,我都只会如此决定。”
  “今日春暖花开。”
  “后花园里有人想要为你种下意指恶魔的黑玫瑰,我却将它们改成了星辰玫瑰。”
  “原谅我最后一次的自作主张。”
  “但你从来不是什么恶魔,你是我眼里唯一的星星。”
  “星星如此惊心动魄,纵使穷尽所有算法,我都无法不朝他降落。”
  “所以再等一会儿吧。”
  “不要落下太阳雨。”
  “不要坠下胧明月。”
  “不要燃起星星火。”
  “再等我一会儿吧,我的星星。”
  “等这最后一场只为你而来的流星雨。”
  与其说这是短信,不如说是凌宙最后的自白书。
  又或者说,是诀别书。
  即便凌宙在信里只字未提他要做些什么,可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东西已经足够让寒明明白,这位宇宙意志为了能真正见到他,必然在进行一项近乎赴死的冒险。
  这哪里是什么短信?这分明即将成为那个疯子的遗书!
  这一刻寒明不可抑制地攥紧了匕首。
  断缘是赌上一切的决绝之举。强大到近乎因果律的力量当然有着最严苛的限制。
  缘线既断,不可复原。即便他是最初的断线者也一样。
  所以他后悔与否都没有意义。
  现在的重点是凌宙到底去干什么了?!
  当初凌宙以人类之躯降临到他的身边已然破格。理论上来讲,身为中立者的宇宙意志想要保护潜力者的方式有无数种,化作人形可以说是其中最不可取的那一个。
  那样的存在本不该被情绪左右判断。
  然而凌宙不仅为此白发为此失格,还任性到将人类之躯连同宇宙意志的心脏一同送至他的手边。
  这早就不足以用失格来形容了,寒明简直不敢想象他疯起来还能做出什么。
  比如说将宇宙意志的能量和凌宙这副躯体彻底融为一体,成为一个全新的既无法单纯以宇宙意志定义、也无法以凌宙定义的身份,以此来再续前缘?
  这绝对是凌宙能做出来的事。
  可宇宙意志之所以是宇宙意志,就是因为它的绝对中立性。
  先前凌宙虽说能够使用宇宙意志的力量,却更趋近于一个化身,毕竟没有一个人类之躯能承受宇宙的庞大数据和纷繁力量。
  今天寒明曾短暂地进入全域视角,他那还只是稍微用了一段时间罢了,此刻仍隐隐作痛的额头正清晰诉说着这份力量的负担。
  若以概率而论,凌宙这么做的成功率比起无限趋近于零,更像是等同于零。
  事实上如果只是想见他,凌宙只需要重新换一副躯体便是。相较于前者,明显后者更加简单。
  可看完最后一条信息以后,寒明便知道凌宙不会这么做——他一定是选了前者。
  明明是个理性至上的宇宙意志,到头来为什么和他这个人类一样,成了罔顾成功率的赌命犟种?他根本无所谓凌宙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见他,只要对方是凌宙,他绝无可能认不出来。
  难道那副躯体当真独一无二到了比命还重要的地步?
  随着夜色渐深,随着鹦鹉的再次入睡,在无尽的沉默里,寒明的头痛愈演愈烈。
  他好像真的做错了一件事。
  哪怕再恐惧道别,他也不该一言不发地斩断他与凌宙的一切。
  因为会被这件事影响的从来不止是他。
  寒明承认很多时候自己和正常人根本搭不上边。
  他渴求着那种流星奔他而来的暴烈之爱,因为他很清楚流星燃火而坠时是何等决绝。他以为只有这样,出生于凛冬之地的自己才能感觉到那一星半点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