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但夏时泽总感觉,下一秒,有人会从厨房推门出来,端着碗对他说,“快去洗手吃饭。”
  但再看过去,厨房空空荡荡,小院也空空荡荡,仅有他一人。
  推开门,屋里的一切都落了一层薄灰,衣柜,雕花木床,桌上甚至还有一本半翻开的医书。
  好像房间的主人只是放下书,随手去做了些什么事,待会儿就会回来,继续坐下看书。
  夏时泽的手抚过书卷,抚过座椅,站在了衣柜前面。
  他打开柜门,灰尘的味道夹杂着一丝熟悉的冷香扑面而来,好像那个人时隔许久,隔着生死,又给了他一个拥抱。
  衣柜里整整齐齐挂着许多衣裳,都是哥哥以前爱穿的样式,素色的,款式简单,松松垮垮。
  他还记得哥哥穿这种衣服时,弯下腰,会露出一截莹白的锁骨。
  那时他便装作无意,偷偷抬眼看。
  第69章
  夕阳西下, 宫人们神色匆匆,长长的影子映在红墙上。
  宫人们都以为,这位新帝年纪轻, 性子温和, 比原来的皇帝好伺候许多。
  “你们有没有觉得, 咱们这位新陛下, 偶尔有点怪怪的……”某个无人在意的角落,一个宫人悄声与同伴耳语。
  “不要你的命了, 陛下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
  那人吓得连忙摆手, 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我不是要诋毁陛下, 你难道就不好奇吗?”
  他往前探身,眼神打量着四周,附在同伴耳朵上小声说,“我可听说了, 陛下的寝殿没人进去过,陛下睡前难道不需要人服侍更衣吗?没有宫人, 寝殿内又是谁来打扫?”
  “你的问题真多,这有什么奇怪的,说不定是陛下生性喜静,不喜欢人打扰。”
  那人闷闷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就又凑过来, “你在陛下身边侍候,难道就没发现些别的?”
  同伴摇头,但还是愣了一瞬间,听到这个问题时,他的脑子不受控制地想起, 之前看到的一幕。
  那日他负责侍候陛下沐浴。
  宫人们把一应物件摆全了就纷纷退下,圣上中途吩咐他倒酒,叫他取了两盏酒水,一杯自己端着,松松垮垮的衣袖垂下,露出一截苍白带着横向伤疤的手腕,宫人的眼神不敢停留,只是略然带过。
  但是他确定,这个位置,这个走向的伤疤,应当不是与人交手时留下的。
  圣上身上衣裳的样式材质,也明显不是帝王的规格。
  陛下这是,穿了谁的衣裳?
  宫人不敢多想,马上收起托盘,行礼告退,临走时实在好奇,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另一杯酒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与它摆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盒子,以及几盘点心。
  这场景本来也就稀松平常,可偏偏几案上摆了个盒子,总让人无端联想,若酒和点心都是祭品,那圣上是在哀悼谁?
  这个人必定与圣上关系亲密,毕竟圣上此时衣冠不整……
  宫人不敢再深入想下去,看向对面的同伴,又摇了摇头,“做好你该做的事情,别七想八想。”
  *
  皇帝寝宫内一片杂乱,镇纸,毛笔散落在地上,但夏时泽并不是在写字作画,地上还躺了一把沾过血的短刃。
  夏时泽正用毛笔蘸自己的手腕的血。
  一汪红艳艳的鲜血盛在白瓷杯里。
  他的身体素质太好了,止血速度超乎常人,使他需要一次又一次,用利刃破开已经结痂了的伤口。
  画好了,就快要画好了。
  新帝双手撑在玉砖上,眼神痴狂,手腕流出的血浸湿草草裹上的纱布。
  这纱布并不是为了止血,也不是为了保护伤口,只是防止手腕的血滴下来,毁了他画的招魂幡。
  招魂幡就铺在地上,四周燃着无数的明灯,让夏时泽的眼睛里多了些许飘忽不定的影影绰绰来。
  招魂蟠这种死人用的东西,平时绝对不能与九五至尊的寝殿沾边,可能仅仅谁提到一句,都要被嫌晦气。
  但现在就这样明晃晃,摆在新帝的寝殿里,甚至还是新帝用自己的血绘制。
  夏时泽在画最后一笔,他的长发随意挽了个结披在身后,汗珠微微打湿了额间的发丝,唇色苍白,只有被牙齿咬出的一道红印,眼神却锋利异常,死死盯着那即将落下的最后一笔。
  但他的手却顿住了,手中的笔似有千斤重,最后一道迟迟落不下。
  若是画成了……哥哥还不回来呢?
  哥哥会不会是不要他了……
  夏时泽霎时间慌乱起来,下意识地去寻找放在一旁的盒子,低声询问道,“哥哥,你不会不要我了,对不对?”
  盒子不过是个死物,不会回答他。
  夏时泽也失了主心骨,他看着他用自己鲜血画成的招魂幡,居然开始迟疑了……
  心里有个声音说,毁了它吧,这样你还可以自己骗自己,哥哥只是还没回来,并不是不回应你。
  夏时泽站直身子,拿起一旁的蜡烛,随手扔了上去,将这幅自己苦苦绘制多日的招魂幡焚毁殆尽。
  这不知道有用没有的东西,留着它作甚,不如烧了干净。
  玉砖是好东西,水火不侵,被火烧过以后不留任何痕迹,只有一缕黑烟熏染了昂贵的丝质垂幔。
  夏时泽拂袖离去,手腕的纱布脱落,鲜血滴滴答答流下来,但他只是抬起手,淡然地看了自己惨不忍睹的手腕一眼。
  并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根本感受不到痛。
  耳边却突然响起哥哥的声音,“你又不爱惜自己了……”
  夏时泽猛地回头,环顾室内,发现空无一人后默默垂下眼睛。
  怎么是幻听……
  但他转瞬又想道,万一哥哥变的鬼未有实体,就这样叫他给错过去,该如何是好?
  夏时泽马上起身,手里提着灯,把屋内大大小小的角落全都照了一片,企图找到藏身其中的哥哥。
  但一无所获。
  果然是幻听吗?
  夏时泽坐在床边,把自己的脸深深埋进胳膊里,他身上穿的是楼双的寝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上面还残存有哥哥的气息。
  如今把脸贴在上面,就像哥哥隔着旧时光,给了他一个拥抱。
  但哥哥怪他没有爱惜自己,这句话夏时泽是一定会听的,夏时泽走到床前,随便翻出瓶药粉,像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给自己包扎伤口。
  他仰头躺倒在榻上,盯着眼前的华丽繁复的帷幔出神。
  他已经替哥哥报完仇了,也当了天下最尊贵的人,书也念了,所有人见到他都要俯首称臣高呼万岁。
  但是他依旧想回到之前在小院子里度过的那段日子,宁愿去当一个没名没分的前任杀手……
  他是想过,要功成名就出人头地,但他不知道,这会赔上他哥哥的命。
  夏时泽又想起那则话来,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就要替他承受既定的后果,现在想想果真如此,哥哥替他背了命,赎了罪。
  他的命是用哥哥的血来填的。
  当初就应该死在路边,或者饮了毒药,与家人死在一起,早早投胎,说不定还能见哥哥一面。
  而不是现在阴阳两隔,他守着一个小盒子苦苦支撑。
  夏时泽俯身将脸贴在盒子上,冰凉的触感一时消解了部分燥热。
  哥哥……快点回来吧……我真的要撑不住了。
  *
  “你丫个腿的!”楼双一把扼住系统并不存在的脖子,“不是说好的一比一复原吗?我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老大你听我解释……这具身体呢,从性能上讲没有任何的问题,只是外观稍有不同,也算是一种新体验,毕竟打游戏还要换皮肤呢……很有乐趣的……松手啊……老大。”系统一边咳嗽,一边猛拍楼双的手。
  咱也不知道他一个虚拟机器人,被掐脖子会有什么影响?
  “我不管,你给我染回去。”楼双松开手,但语气仍然恶狠狠。
  “老大你放宽心,现在白毛非常流行,人人都喜欢白毛。”
  “你商城里不是有染发剂吗?给我来一瓶。”楼双扫了他一眼。
  系统卡壳了,吞吞吐吐直拍大腿,“哎呀,你看这事办的,好心成坏事了这不是,这具新身体数值很高的,商城里的染发剂,它可能不大上色……”
  楼双缓缓蹲下,捧起自己的满头银发,叹了一口气。
  这个样子去见他,夏时泽会觉得他像个鬼吧……他现在是元帅,以后还要当皇帝,说不定美人见多了就不喜欢我了……
  之前夏时泽是爱他,但现在夏时泽当了皇帝,富贵迷人眼,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能为去死的人可能都要排队……也不知道原书里,男主有没有感情线……
  以前是仗着他年纪小,又不谙世事,自己才占尽上风。
  现在他还会喜欢我吗?
  楼双烦躁地揉揉自己的头发,看着银色的发丝,月光一般从指缝间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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