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回民国养弟弟 第47节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爆炸声。顾安迅速将林烬推到墙根,自己挡在外面。黑烟从霞飞路方向升起,隐约可见日本商会的太阳旗在火光中燃烧。
  “程添锦的杰作。”顾安掸了掸西装上的灰,“声东击西,好让你们送胶卷。”他忽然捏住林烬下巴,强迫他看向爆炸方向,“看清楚了?这就是你要参与的...”
  林烬狠狠挥开他的手,却见顾安从西装内袋取出个信封:“《申报》同志的住址,程添锦用命换的。”他顿了顿,“现在,你还觉得这是小孩子过家家?”
  梧桐叶打着旋落在两人之间。林烬抓过信封时,触到顾安掌心深深的指甲印——新鲜的血痕还未结痂。
  “他腰上的伤...”顾安突然问,声音罕见地不稳。
  “子弹擦伤。”林烬下意识回答,又猛地住口。
  顾安冷笑一声,转身走向等候的轿车。车门关上前,他最后看了眼林烬手中的信封:“告诉程添锦,下次再敢用我家的仓库当火药库...”车窗缓缓升起,吞没了后半句威胁。
  林烬攥紧信封,突然发现背面有字——是程添锦的笔迹:“林,若你读到这句,我必已脱险。”墨迹被雨水晕开,像极了那人腰间永远止不住的血。
  远处钟楼敲响十下,和平女神像的喷泉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
  《申报》馆后门的石板路上落满梧桐叶。林烬压低了鸭舌帽檐,三长两短地叩响黎同志办公室的绿漆铁门。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半张憔悴的脸——这位以笔为枪的报人,眼下青黑比程添锦还要深几分,案头堆着刚校完的《抗日救国旬刊》清样。
  “程先生托我带的茶叶。”林烬将顾安给的银盒递过去,指尖在盒底某处凹陷轻按三下。
  黎同志镜片后的眼睛骤然锐利。
  他侧身让林烬进屋,反锁门的瞬间,办公室书架突然移开——暗门里走出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满脸风霜,腰间别着把老旧的毛瑟枪,枪托磨得发亮。
  “这位是东北来的赵副官。”黎同志的声音比平时低沉,“马占山将军的人,赵副官刚从齐齐哈尔突围,马将军让他南下联络上海各界,筹募弹药和御寒物资,日军已封锁黑龙江,部队连过冬的棉衣都凑不齐。”
  林烬呼吸一滞。
  他认得这张脸——上月《申报》头版刊登的“北大营突围”照片里,这人就站在马占山身旁,军帽下的眼神凌厉如刀。此刻他靴筒里露出的绷带边缘,还渗着黑红的血渍,带着关外的寒气。
  “胶卷呢?”赵副官嗓音嘶哑,手掌虎口处全是火药灼烧的焦痕,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的泥土。
  林烬刚要取出银盒,窗外突然传来日语呵斥声。
  三人同时僵住——透过百叶窗缝隙,可见日本“居留民团”的巡逻队正在街对面盘查报童,臂章上的太阳旗在暮色中刺目。
  黎同志迅速拉上窗帘,从《申报》合订本里抽出张手绘地图铺开,边角已被无数双手摩挲得发毛。
  “虹口布防图...”赵副官粗糙的指尖划过地图,在标着“军火库”的位置重重画圈,“这处机枪暗堡,我们三次突袭都没拿下,折了十七个弟兄。”
  林烬突然按住地图边缘:“程添锦说...要转交东北抗日自卫军。”
  “我就是自卫军的人!”赵副官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刀伤,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痂,“这刀是九月十八那晚,在北大营跟鬼子拼刺刀时挨的。”
  他猛地咳嗽起来,用脏污的袖口捂住嘴,落下的血沫溅在地图上,“现在,能把救国的东西给我了吗?”
  黎同志默默递上银盒。
  赵副官取出胶卷对着台灯查看时,林烬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缺了半截——是关外零下三十度的严寒里冻伤后,自己用刺刀剜掉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
  “够用了。”赵副官将胶卷仔细缠进烟斗杆的空心夹层,突然向林烬敬了个不标准却有力的军礼,“告诉程先生,十天后,鬼子的暗堡会变成他们的坟场。”
  暗门合拢前,林烬瞥见里面堆着的《申报》号外——“马占山已在黑龙江通电抗日,正集结部队备战”的黑体标题下,是用铅笔写的批注:急需步枪子弹、手榴弹、奎宁、磺胺粉,御寒棉衣三千件——部队刚接收一批旧枪,连子弹都配不齐
  黄昏时分,林烬绕到报馆后巷。
  墙根暗处靠着个人影——程添锦的白衬衫换成了耐脏的灰布长衫,腰间缠着的厚绷带被刻意掩在衣褶下,走路时左肩微微倾斜。
  他脚边躺着个昏迷的日本浪人,头裹的太阳旗头巾浸在污水里,成了肮脏的灰黑色。
  “办妥了?”程添锦问,伸手拂去林烬肩头的梧桐叶,指尖带着药膏的清凉。
  林烬点头,突然抓住他的手:“马将军的人缺药品和棉衣...”
  “顾家洋行后天的货船。”程添锦反握住他冰凉的手指,掌心的茧子磨得人发疼,“明面上是运大豆到锦州,底舱藏着磺胺和棉花,由东北抗日义勇军转运黑龙江。”
  暮色中,两人沿着法租界的梧桐道慢慢走远。
  身后《申报》馆的印刷机轰然作响,明日头版标题在滚筒上渐渐清晰:《嫩江沿线局势紧张,日军正增兵向江桥推进》。
  而更遥远的东北,那枚沾过林时汗水、沫沫泪水的胶卷,正被赵副官藏在贴身的怀兜里,穿越山海关的风雪,奔向它最终的战场
  ——在那里,马占山将军的部队正用血肉之躯抵挡日军的铁甲,用信念续写着
  “玉可碎,而白不可改”的誓言。
  第52章 “严冬虽至,春芽已萌。”
  1931年10月末的嫩江平原,暴风雪像刀子般割过赵副官皲裂的脸颊。
  他蜷缩在运煤车的夹层里,胶卷深深嵌进冻伤的肋间——伤口流出的血水凝结成冰,完美掩盖了金属的反光。
  日军哨兵掀开车帘时,只看到个奄奄一息的“苦力”,破烂棉袄里露出溃烂的伤口。
  三天后,当赵副官踉跄着扑进江桥前线指挥部时,马占山将军正在油灯下研究作战地图。胶卷从血肉模糊的伤口取出时,已经和冻痂黏在一起。
  “这里!”赵副官颤抖的手指戳向地图,指甲缝里全是黑血,“鬼子在排水沟上面修了暗堡...”话没说完就咳出粉红色的血沫。
  当夜,二十名敢死队员背着炸药包出发。
  他们腰间别着从胶卷洗印的照片,每个人出发前都摸了摸赵副官怀里那半块水果糖——透明的玻璃纸里,已经化掉的糖浆混着血丝,像颗封存的琥珀。
  “小鬼给的...”赵副官靠在战壕里,声音越来越轻,“说吃了...打枪准...”
  黎明前的爆炸震碎了嫩江的冰层。
  日军暗堡在火光中坍塌时,赵副官正用最后的力气往步枪里压子弹。
  流弹穿透他胸膛的瞬间,那块水果糖从染血的衣袋滑落,糖纸在硝烟中翻飞,最终挂在一株烧焦的灌木枝头。
  十一天后,上海《申报》馆的油印机轧伤了程添锦的手指。
  他盯着“江桥歼敌二百余”的简讯,鲜血在报纸边缘晕开,恰好染红了“日军暗堡神秘爆炸”这行字。
  黎同志默默递来剪刀,程添锦将新闻剪成窄条,藏进怀表暗格——和那截红线缠的表链放在一起。
  黄昏的霞飞路上,林烬接过染血的报纸残片时,梧桐叶正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远处顾家药厂的货轮拉响汽笛,满载大豆的麻袋下,两千包磺胺粉正驶向辽东湾——每包用防潮油纸裹成拳头大的小包,拆开就能撒在伤口上,是能救命的‘白药粉’。
  “赵副官...”林烬突然开口。
  程添锦望向东北方向的天空,那里正飘来第一片冬云:“糖很甜。”
  暮色笼罩法租界时,他们路过一家糖果铺。
  程添锦买了块最贵的水果糖,剥开玻璃纸塞进林烬嘴里。甜味在舌尖化开的瞬间,林烬尝到了硝烟与血的味道
  ——那是1931年,最奢侈的滋味。
  深秋,杜老拄着榆木拐杖回到明德书店的废墟前。
  老人枯瘦的手指抚过焦黑的《康熙字典》书脊,从烫金的夹层里抽出保存完好的《海国图志》手抄本。
  泛黄的纸页在寒风中簌簌作响,露出边角处密密麻麻的批注——那是程添锦用紫毫小楷写下的海防分析。
  “杜爷爷!”沫沫从断墙后探出头,辫梢上系着新的红头绳——这是“安全”的暗号。
  她踮脚将油纸包放进半塌的柜台抽屉,里面整齐码着六块麦芽糖,每张糖纸背面都用绣花针扎出细密的盲文。
  沫沫的盲文是教会医院的修女教的,针脚按‘点字符号’排列“。
  林时蹲在烧焦的门槛上,正用炭笔在《三字经》上勾画。
  看似顽童的涂鸦,实则是闸北工人夜校的新地址。他脚边散落的梧桐叶里,藏着半块被刻意咬出齿痕的水果糖——接头暗号。
  “今日的《新闻报》。”杜老咳嗽着递过报纸,第三版广告栏被人用茶水晕出个模糊的圆圈。
  林时立刻将糖块塞进报纸夹层,蹦跳着往法租界跑去,破书包里《三字经》哗啦作响。
  傍晚时分,程添锦在圣母院路的栀子花摊前驻足。卖花阿婆从竹篮底层抽出份《新闻报》,糖块黏在“仁丹”广告上,齿痕恰好咬穿“仁”字右下角。
  “小鬼们长进了。”程添锦轻笑,将糖块连同情报一起吞下。甜味在舌尖漫开时,他看见沫沫远远地冲他比划——孩子用红头绳在辫梢系了个结,这是“顾家货船已出发”的讯号。
  寒风吹过书店的断垣,杜老将《海国图志》藏回《康熙字典》。
  油灯下,老人用茶渍在《申报》边角写下新的密码,而窗外,两个小小的身影正穿过1931年的暮色,把糖纸情报塞进下一个约定好的树洞。
  冷雨敲打着倒闭茶馆的窗棂,壁炉里烤红薯的甜香混着油墨气味在屋内弥漫。
  程添锦的钢笔尖在纸上划出断续的墨痕——冻伤的手指已经握不稳笔,却仍固执地写下“1932年联络网扩建计划”。
  林烬坐在一旁研墨,砚台里沉淀着未干的血丝,那是方才程添锦咳出的。
  “第一条...”程添锦的嗓音像砂纸摩擦,钢笔突然在“药品运输”四字上顿住
  ——窗外传来日军卡车碾过水洼的声响,车灯透过雨帘,将“大东亚共荣”的标语投在灰墙上,与壁炉火光中的“还我东北”重叠成诡异的暗影。
  林时突然从壁炉前抬头,小脸上沾着炉灰:“那个三角记号...巡捕没发现是用红油漆画的。”他得意地比划着,腕上表链叮当作响。
  沫沫连忙捂住他的嘴,辫梢的红头绳在火光中一晃一晃。
  “吃你的红薯。”秦逸兴把烤得焦香的薯肉掰成两半,热气模糊了他脸上的新伤——那是替孩子们挡巡捕警棍留下的。
  张冠清默默递来纱布,上面还沾着油印机的墨渍。
  杜老将《海国图志》一页页摊在壁炉旁烘干,突然从扉页抖落张照片——去年程添锦在闸北夜校讲课的留影,背景里林烬正在板书“国家”二字。
  老人枯瘦的手指抚过照片边缘,那里被火舌舔过似的发黄卷曲。
  程添锦突然轻笑,从怀里摸出停走的怀表。
  表盖弹开的瞬间,林烬看见里面的血渍已经氧化成褐色,像极了嫩江战役那晚的晚霞。
  他的指尖摩挲着黄铜表壳,转而捏住表冠轻轻旋拧,发条上紧的细微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程添锦摩挲着表盖内侧,突然被林烬抓住手腕。年轻人将他的手指按进热茶里,冻疮在温暖中渗出淡红的血水。
  壁炉爆出个火星,映亮墙上斑驳的标语。
  秦逸兴开始念新印的传单标题:《论东北抗日自卫军战术》,声音低沉如远处教堂的钟声。
  林时和沫沫靠着杜老打盹,孩子的手心里还攥着半块画了地图的糖纸。
  雨声中,卖栀子花的阿婆叩响后门,篮子里躺着被热水烫伤的巡捕证。
  程添锦将怀表贴耳倾听,上紧的发条带动齿轮,秒针在表盘上轻轻跳动,发出细微却沉稳的走动声,一下,又一下,像极了此刻压在心头的信念,坚定得不容动摇。
  1932年元旦的晨光刺破云层,照在法租界结霜的梧桐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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